第82章
  对着旁人时,合欢什么也不怕,什么气度风范,什么贵女的形象,什么也不怕别人说。然而,唯独面对奚琼宁,总是怕暴露自己阴暗的一面,不光明的一面。
  事实上她心里知道,只要她问,琼宁一定会告诉她的。
  崇德二十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书上找不到,从没有人在书里提起过,好似已经成为一种禁忌,也不会有人告诉她。
  难道真的无人知晓吗?合欢相信一定有人可以告诉她,比如说皇宫里的皇帝。莫名的她就是不愿意去找他,这个人心机深重,背信弃义,实在不是个可以相信的人。
  在这燕京除了琼宁,她不会相信任何人。
  小喜也曾问过她,如果真的是摄政王所为,她要为逍遥王报仇吗?孟合欢自己也不知道心底的选择,不知道是要为父亲母亲报仇,杀了王爷,还是忘了这段仇恨,离开王府。
  如今,柔然人虎视眈眈,杀了摄政王,是将刀尖对准自己的母国,忠孝难两全,怎么选择都会有人受伤,怎么选择看起来都是错的。
  “我生平从来不求佛祖,只此一回,求上天不要将我和琼宁陷入敌对的境地。”孟合欢看着飞上天的纸鸢,心中祈求道。
  奚琼宁难得有空闲,便和合欢一起来京郊放纸鸢。
  “前阵子父王来信说,军中打了胜仗,柔然人退至边境,叔伯们兴奋极了,正巧,咱们筹措的粮草送到边境,将士们吃了个饱。”奚琼宁温声道。
  孟合欢道:“京里的官甚是吝啬,父王前去打仗,他们却连粮草都要克扣,还要你费心去操持,要我说这次的胜仗,还有你的一份功劳呢。”
  他却摇了摇头:“功劳不功劳,我从未在意,只要父王平平安安,叔伯们都安好,将士们吃得饱,咱们王府缩减一些用度也无碍。”
  合欢噗嗤一笑:“也是,咱们府里人少,世家有那么多房小老婆,生了一大堆儿子女儿,子子孙孙无穷尽矣,自己挣得都不够人吃,怪不得一个一个实在吝啬。”
  “胜了就好……胜了就好。”无论如何,她总是希望母国胜的。
  奚琼宁忽然坐到草地上:“若是去北地,你愿意吗?”
  “父王来信说,让咱们去北地吗?”孟合欢反问,怪不得这几天总看他有心事的样子,原来如此。
  如果外患已经消除,于朝里这些官员来说,就只剩下内忧了吧!摄政王来信让琼宁离开,恐怕他也看清状况,怕琼宁留在燕京会有危险。
  奚琼宁忽然沉默,握着孟合欢的手,向下拉了拉,合欢顺着他的力道坐在草地上。
  “你说人们为什么这么喜欢争斗呢?明明我们赶走了柔然人,明明前一刻还是一起携手的同行者。”
  真是难得看到他迷茫,这个人一向是山崩于前面不改色,让孟合欢一直将他当做一个牢固的倚靠,然而今天,她陡然发现这个倚靠也有自己的烦恼,不是想象中的那样无所不能。
  合欢知道他的言下之意,这也是他们的默契了,不用奚琼宁明说,孟合欢一直都知道的。
  她忽然伸手紧紧抱着奚琼宁右臂,脑袋一歪也靠着他肩膀。
  “今天是清明,父王大概是在为母妃焚一炷香吧。母妃葬在北地,父王心心念念就要回去,可惜以往没有空闲,都是我于清明节前去。这回总是圆了他的夙愿。”
  “琼宁喜欢京城吗?”
  “说不上喜不喜欢,只是在意的人在这里罢了。”他的声音有些渺远,好似一声叹息,然而合欢知道,他说的人是谁。
  那个从前赤诚的自己,并不是如今的孟合欢。
  “那,你要去北地吗?”孟合欢也不知道自己该问出什么,若以自己的身份,一个联姻的公主,本也不该问这个,可她偏偏就是问了。
  “谈何容易啊!”两人都知道,京里的人定不会让他离开的。
  合欢却看着他认真道:“你一定要离开。”不然会成为人质,任由他人揉圆搓扁。
  “可我走了,其他人怎么办呢?一旦离开,势必会燃起战火,生灵涂炭,若因我之故,害人横死,我宁愿一死。”
  孟合欢怔怔,若世间多几个像琼宁一样的人,恐怕再也不会有战火。只可惜,奚琼宁举世无双。
  第71章 纸鸢
  ◎唯独失去,才知道孟合欢如何的重要◎
  “纸鸢怎么掉下来了?”合欢忽然惊呼,不远处,一只飞鸟形状的纸鸢,摇摇晃晃的往下落。
  “金雀儿你先拿着我的,我去捡。”金珠儿急切的说,头上的珠钗猛然打在她清秀的脸上,落下一道红痕。
  然而,他们两个离得太近,此时两人往近处一跑,双方的纸鸢竟险些缠在一起。
  看到这一幕,合欢捂嘴偷笑,方才凝重的氛围也被冲散。
  “好了,你先琢磨着放纸鸢吧,我去捡它。你们几个可是有赌约的,待会落败了,可不是要算到我头上?”左右落的又不是很远。
  几个丫头嘻嘻哈哈的:“今日就托公主这一回。”
  金珠儿更是兴高采烈:“好容易今儿是我的专长,她们都要败于我手下,待我赢了这一回,天天给公主做好吃的。”
  “那我可就等着。”
  合欢拎起衣裙,匆匆往那头跑去,今日清明,出来游玩的孩童们不少,可别被他们捡去了。
  穿过一丛开得正盛的梨花,合欢一眼就望见那五彩斑斓的纸鸢正挂在梨花枝头。她抬手遮住太阳望了望,将朱砂色的衣袖往上提起,就要往树上爬去。
  许久未曾爬树,这功力倒是消退不少,好容易才够着纸鸢,却发现下头来了几个人。
  “我说呢,出来松快松快,可不是心情好些了?”言旐从一旁花后绕过来,忽然的说话声让合欢一惊。
  “下帖子叫人叫的这么急切,原来是陪你出来玩。”白毓摇着一把扇子笑道。
  “前两日寒食,又是扫墓又是祭祖,烟熏火燎的,如今春日正好花红柳绿,是寻春的好时候,当然要出来游玩了。”
  “我怎么觉得,你是要我等出来做个说客?”白毓半眯着眼睛看好戏道。
  若华和衡阳真是天生的冤家对头,明明过了小定都要大婚的人了,居然还闹个不停,这次也不知因为什么,居然闹到要退婚的下场。
  衡阳气呼呼的瞪他一眼,然而眼风却不住的往左前方树下的紫色身影瞧去。萧若华双手负着,正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他的神色不由一暗,嘴角动了动,有些黯然:“本郡主可不是这意思,谁需要你帮忙?”
  “我是看……”她支支吾吾几句想找个借口搪塞一下,却看见不远处的宋轻时,顿时喜道:“我是看宋轻时被他那弟弟欺负的惨,这才说约你们出来松松劲,让他躲一躲。”
  宋轻时的弟弟,正是孟合欢夺灯时,那个宋家的郎君宋去意。
  合欢在树上听得起劲,当日回家后闲着无聊,将两人的关系弄了个分明,宋去意正是当今宋家主的嫡长子,但因者外头这些传闻,这两人在宋家闹得颇为不和,外头人都知道的地步。
  怨不得当日她说宋郎君与宋轻时相似,那位郎君的脸色忽然变得铁青,原来还有这一层深意。
  不远处的萧若华忽然接茬:“他们二人向来如此,若是有朝一日,他们真如兄弟一般,那才古怪!”
  “你倒不用这么费神,只要他们之间还是那种关系,争执是少不了的。”
  言下之意,合欢听了个明白,宋轻时的母亲和宋家主有不清不楚的关系,那位宋郎君大概引以为耻,只是不能和自家父亲争辩,是故和宋轻时十分过不去。
  而宋轻时,大抵也以这段关系为耻,又心高气傲,不愿意被人看轻。宋郎君这般待他,以为对方是看不起他,故意为难,所以态度更是十分恶劣,每每争执,下手十分狠辣。
  “萧若华,你什么意思?”宋轻时忽然从一旁走过来,一双凌厉的凤眼通红,双手握拳,咬牙切齿道。
  他今日穿着一身白色道袍,粗粗看去,整个人如同道观前的仙鹤,闲适自在。然而,仔细一观,那眼底暴露出的戾气让人只能远观。
  眼看两人竟然因一时口舌就要争吵起来,白毓不得不上前调停:“都是自家弟兄,一时疏忽,口舌上并没有十分注意,你可莫要往心里去。”
  “怎么连你也要向着他?”宋轻时扭头看来,本来俊逸清冷的脸庞染了愤怒,如同梨花点朱砂,分外生动起来。
  白毓无意掺和他俩人之间的争吵,“看你这话说的,我何曾向着他了!是大家伙好不容易出来一聚,莫要因为这些事惹得不痛快。”
  然而,宋轻时哪里听得进去?
  “萧若华,你到底清高些什么?昔日孟合欢和你交好,不过是没有看清你这俊俏面皮下的狼子野心,什么世家郎君,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都是骗人的鬼话,你敢说那日合欢下学后碰见人欺负她,不是你自导自演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