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不,我并不恨你。”合欢有些疑惑道,恨也是需要力气的,没有爱,哪来的恨?如今他们也不过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而已。
  “如今我已然婚嫁,夫君醋得紧,他是个好人,我不愿伤他,那些前尘往事就都忘了吧,从今往后,陛下莫要私下再寻我。”听起来十分不近人情,但这是合欢心底所愿。
  事实上,和前情郎说几句话已经是合欢的底线了,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保不准有人看到,万一要是传出去,合欢自己是不怕人说,但她不想给琼宁带去麻烦。
  那些人的嘴有多毒她又不是不知道,琼宁总是愿意将人想的很好,哪里知道有的人有多么的坏。
  殷明澜没想到竟然听到这句话,这句完全没可能从孟合欢嘴里说出的话,以她的骄傲,怎会愿意承认这婚事,还将那人称作夫君?
  身边太监吓得身子都在发抖,可他发现,陛下的身子也在发抖。
  “不,我不信,你是在报复我。”殷明澜眼睛有些发红,可他还是硬挤出一抹笑。
  夏成仁也算是看着两人长大的,从小到大吵过的架数不胜数,好多时候连先皇都拿他们没办法,如今这里只有他一人,为了往后不被迁怒,他只得哆哆嗦嗦地劝:“公主莫要说一些违心话,陛下听了多伤心啊。王府的婚事若不是您自己应了,陛下必定不会下旨的。”
  “您啊,总是这么个急性子,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他想要好好劝劝两人,气头上的话伤人。
  合欢却立刻跟上话音,她不想再去追问以前的是非,只想保护好现在的安稳生活,既然眼前的人非要胡搅蛮缠,那她不介意再将话说的更明白些。
  “不,哪怕王府不求,陛下也会赐婚的,不是么?”她冷笑道:“这里面的桩桩件件,细枝末节,难道还要我一一说明吗,皇兄?”
  柔然人虎视眈眈,满朝上下武将几乎全在观摩摄政王的意思,也唯有摄政王有这个能力,可当年好不容易将这人变相困在京城压着,如何能再度放虎归山?
  纵然摄政王和皇帝双方都有心先解柔然之围,又如何不会担心对方暗地里下黑手?所以这场联姻,势在必行。
  殷明澜浑身一震,看着合欢眼里的讽刺,心痛绵延不绝。
  是了,他亲手将合欢当做质子,送到摄政王府。不会是其他郡主,因为她们蠢笨,不会在王府如鱼得水,拿到情报传回来,她们立场不明,又不像合欢一样,尊崇父皇,皇帝又是她的情郎,她舍不下这些情谊。
  是他殷明澜,用自己的情谊做饵,硬生生逼她助他。
  最不堪的心事被人暴露在月光下,殷明澜忽然察觉到一丝难堪。
  “你知道的,我是逼不得已。”他喃喃道。
  父皇去世,留给他的是一个烂摊子,内忧外患,步步为营,他何尝不想做一个大权在握,只任凭喜好做事的天子!
  合欢仍是冷漠地看着他,对他外露的痛苦毫不动容。
  殷明澜谋算了整个天下,身边之人纷纷做棋子跳入他的棋盘,如何会想到最重要的那颗棋子忘却前尘,束缚住她的旧情烟消云散,再困不住她了呢?
  “我知道。”女郎轻启薄唇,在郎君欣喜若狂看过来时却道:“但绝不原谅。”
  一霎那,上元那日昏黄的灯光仿佛化作利剑,根根扎进殷明澜心尖,区区几个字仿佛万钧之力,压得他抬不起头。
  怎么会,合欢竟然说不原谅他?明明他们年少相知,一路互相搀扶,母后心里只有高家,唯有合欢永远会站在他这一边,她居然不原谅他?
  这场婚事虽是他谋算,但他已经细细打探好了,那世子身体不好常年卧病,还,还一直钦慕于她,只要她不愿意,一定不会强迫她,况且他还派人在暗地保护她,定不会叫她吃亏。
  只是做一场戏,只要他得到天下,除去摄政王,重新迎娶她,这些陈年往事,天下还有谁敢提起半个字?
  “为什么?”他疑惑地问,固执地要个答案。
  明明以前,不都是这样的么,他以为,合欢一定知道他的本意,他们会联手除去摄政王的,也算为她报了父母之仇。
  孟合欢烦透了他的缠歪,明明都说到这个地步,还是不愿意死心。
  女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既然如此,就休怪她无情了。
  她一字一句道:“因为孟合欢,爱上了奚琼宁。”所以赶紧回去,别再暗地让人联系她,寄希望她会对*王府不利。
  自大婚前,她就察觉到一个小宫女不对劲。明明聪明伶俐,身手敏捷,还有其他宫女不会有的见识眼界,却并不会往她身边凑,直到大婚时她偷偷塞来一包迷药,合欢这才知道,这是殷明澜的人。
  当晚,她被合欢支出去,后面寻了个由头处理了,她不乐意杀人,只是让人用药迷着她,寻一个地方养着。
  她不愿意再做其他人的筏子,只想为自己活,公主下降,王府定然不会开始就信任她,她不想装着瞒着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地活着。
  虽然王府暗自的提防并没有让人看出来,但她从不拿自己的小命惹瓜前李下的嫌疑。
  多事之秋,公主又算得上什么,历史上平白死去的公主数不胜数,即便琼宁世子是个好人,王爷也着实爽快,但合欢不想赌人心。
  还是为了一个忘了的旧人,那就更不值得。
  殷明澜荒谬地和身边的太监对视一眼,他听到了什么?孟合欢说她爱慕奚琼宁?一个瞎子?凭什么?
  不,他不相信,这一定是拒绝他的借口。作为一个皇帝,殷明澜不相信自己会被一个瞎子打败,多年的情谊难道比不了区区几月?
  然而内心深处,却有一种惶恐在偷偷生长,在狠心撞击他的自尊:如果不爱,她会在除夕之夜和那个世子亲亲我我,让他气到发疯病体难支?会为他费心跳舞?会愿意用自己的舞艺为他求灯祈福?
  殷明澜了解孟合欢,此刻他却恨极了这种了解,让他自欺欺人的遮羞布被揭开,真相猝不及防跳出来嘲笑他。
  --孟合欢她真的移情别恋了。
  【作者有话说】
  ps.公主和世子之间没有杀父之仇哦
  小剧场:
  殷明澜:你变了,你从前那么爱我,我们以前有很多美好的记忆。
  孟合欢冷漠地啧一声:我记不住。
  殷明澜不可置信:你就是块冰,你忘恩负义!
  孟合欢: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摊手转身而去。
  第54章 委屈
  ◎孟合欢就是知道,奚琼宁生气了◎
  “糖葫芦,又甜又酸的大山楂嘞!”
  “珠花手镯,香粉唇脂,送给小娘子,保管她欢喜!”
  外头照旧热火朝天,最可人的灯被人取走,可灯会也不能辜负,人流极多,夹杂在人流里的马车也走的极慢。
  金珠儿有些担心地望着马车里,可也不知是没人说话,还是外头太过嘈杂,竟半晌听不到公主说话。
  她跟着公主去竞灯,谁知竞完后被微服出宫的陛下拦住了,吓得她四处张望,唯恐被世子看到,再起什么风波。世子常年身体不好,若真因为此事闹出什么来,朝堂上怕是也要天翻地覆了。
  毕竟谁家郎君看见自家娘子和旧情人私会不会愤恼呢?
  本来公主说了廖廖数语就走,可谁知刚下桥,就看见等在桥尾的世子,还有他身边黑着脸十分吓人的侍卫,看那架势分明是瞧见了,惹得她心惊胆战许久,就怕世子气狠了伤害公主,可走了这么久,马车里还是风平浪静的。
  如果叫合欢说,哪里是风平浪静,分明是风雨欲来。
  蓝衣郎君闭眸沉思,面上没什么表情,好像和以前的样子没什么不同,但合欢就是察觉到他生气了。
  孟合欢难得紧张,手里的衣角都要被她揉烂,却半点法子都想不出来。
  良久,她伸出葱根般的手,试探性地扯了扯他的衣襟,然后偏头看他反应,谁知奚琼宁动都不动一下,仿佛睡着了。
  也不含笑看她,甚至不问她一声怎么了。
  “今日正好碰上皇兄,没想到他忙于朝政,却还喜欢与民同乐啊,哈哈。”尴尬的气氛弥漫,奚琼宁仍是闭着眼睛。
  合欢有些不甘,她努力挺直腰杆,将心里的一点点心虚捉住撕碎:她又没有干什么,是殷明澜自个纠缠她啊!
  “琼宁,你说府里的宴散了没有啊?咱们回去要是被父王抓到,他会责罚吗?”合欢一点一点挪到他身边,有点像王府里那只爱做坏事被人抓住的狸猫,虽然看起来仍然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可却耷拉着耳朵低着头,知错认错却不改。
  奚琼宁手指动了动。
  合欢眼尖地捕捉到,她弯着眼睛,忽然挽着他胳膊。
  奚琼宁完全没反应过来她居然会这一招,猝不及防愣了下,这才道:“...这是做什么?”
  耳边忽然凑过来一抹温热:“怎么,你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