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没想到她竟然跑去竞灯了...还真是,一无所惧啊。
  他有些复杂地望着那道红色身影,这艘画舫离得远些,看不清合欢的脸,在月色映衬下,像是平整无暇的宣纸上落下一点朱砂。
  以她的聪慧,不会不知此举的冒险,一定会让整个燕京议论纷纷,以宋去意的任性,迟早人人都会知道,她一国公主跑去竞灯,到时候哪怕碍于摄政王府的威名那些人明面上不敢说什么,背地里流言蜚语绝对不会少。
  可她还是做了。
  宋轻时难得有些困惑:为什么?宋去意的竞灯有许多年了,以往不是没有新奇有趣的,可她从来没有注意过,往日也不爱这些脆弱的,只能赏玩毫无用处的东西,怎么此刻,她又要去求灯?
  是送给什么人么?可是,她分明还在生气,连若华的生辰都没去,怎会有心思寻灯?
  宋轻时看的分明,自从万福死后,孟合欢再不会原谅陛下和若华他们了。
  他一双狭长的凤眼眯起,高挺鼻梁下的薄唇恰到好处地露出笑意:那些人还真以为自个能比得上万福呢?
  那只狗,在她幼年时就陪着,还说的上是为她而死,宋轻时可不是自欺欺人的人,能蒙着眼睛说服自己,他知道,在孟合欢心里,那只狗要比他宋轻时重要多了。
  虽然真相让人挫败,但要得到想要的,就不能一厢情愿活在自己的想法里,这一点,他自认为比其他人强百倍。
  只是,若是不是其他人,难道她是要将灯送给奚琼宁?
  这个念头如此怪异,可宋轻时心里的异样却越来越重,待翻来覆去回想这段时间的经历后,他不得不承认,这极有可能是真的。
  那日魏将军府宴,她就对奚琼宁极为熟稔,应该相识已久,没想到这位公子竟然就是王府世子,合欢嫁的人。
  宋轻时的手微微攥紧。
  那日发生的事太多,其他人可能没有注意到,但是他和奚琼宁交过手,自然记得他的样子。如今合欢嫁了他,对他也颇好,那么,这场婚事,可是那人事先谋划好的?
  这位奚世子,怕是早早就对孟合欢有情了吧?
  那她呢?她是否也对奚世子有意?
  这一刻,宋轻时恍若回到多年前的忐忑惶恐。
  【作者有话说】
  注:王维诗里的相思
  小剧场:
  “长宁公主和贱民一起竞技,这算什么?”
  算什么,算她恋爱脑上头,恨不得把孔雀尾巴夺来插自己身上显摆喽!
  孟合欢:巴拉巴拉我是为我夫君巴拉
  贵妇人:没眼看,我也真是的,说她干嘛,恋爱脑上头的女郎什么事做不出来,想当年……
  其余吃瓜贵妇人:什么什么,展开说说?
  贵妇人(还没反应过来):想当年我看上夫君,身边有好几个女人争抢,我拦着他,唱了七天的山歌,所有女人被我吓退,抱得美男归~
  其余吃瓜贵妇人:哦~
  孟合欢:哇哦~
  第52章 遥爱
  ◎世子,那小皇帝拦住娘娘了,咱们快些过去将他赶跑◎
  合欢眼睛一转,她绝对不能再跳此舞,不然很容易被人发现她的秘密。
  “我竞灯不用此舞。”她道。
  可卢三娘不依不饶:“昔日公主做舞时我并没有亲眼见到,如今宋郎君说我的舞偏颇,还请公主为我解惑。”说罢她行了大礼。
  这女郎怎么如此倔强呢?这大礼可是必要时才行的,如今这么一来,她孟合欢被架住了,如果置之不理,岂不是要被人议论?
  更可气的是,她知道这卢三娘并没有怀着恶意,只是脑筋太直,爱钻牛角尖,让她有一种生气都是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宋郎君被卢三娘的不依不饶烦的头疼,当下便道:“今日来了这么多人解题,走了许多,还剩廖廖几人,我看剩下的也没有什么好点子,便请公主做此舞,让那卢三娘知道自个败在何处,不然本公子宁愿撤了这竞灯。”
  孟合欢不由牙根痒痒,这个公子哥,烦人的紧,她便微微抱怨:“还真是像宋轻时一般讨厌,不愧是兄弟。”
  无人发觉宋去意忽然面色淡了几分。
  剩下的几人自然抱怨,他们还没参赛,怎么得灯的人就定了,奈何宋去意向来乖张,他摸着好不容易从卢三娘手中取来的袖子,上面的褶皱实在刺眼,他一贯爱洁,方才又听见一个讨厌之人,此刻心情实在不好,又见人闹事,便随口道:“本公子定的规矩,想改就改,你奈我何?”
  这话说的欠扁,合欢都听见身边人暗暗运气,奈何拿他没办法,只好自去了。
  她略有些麻木地想,好歹马上就要结束了,不用再等许久。如果再跳那舞,她虽记得动作,却一定比不过卢三娘熟练,也并没有什么相思之情,又怎么跳得出来?眼见乐师们已经准备好,她总得想一个办法。
  第一个音出来时,是琵琶声。连续的轮指若有如无,如同女郎的心事,欲说还休。
  孟合欢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奚琼宁,他执着木勺,正给暖房新送来的杜鹃浇水。那时她正在梳妆,镜子里正好看见他,看见他摸了摸杜鹃花瓣,扭头对着她笑。
  合欢清楚,这笑是对着她的。不知从何时起,她总能预知那人的想法,这种感觉奇妙极了,他从来不爱多说自己的事,只是喜欢温言闲谈一些趣事,和他在一起,时光很容易就慢下来,岁月静好不外如是。
  所以,相思是什么呢?
  她不由自主抬起手臂,左手搭在下巴处似在眺望,右手伸直带动身体一旋,裙子如花瓣散开。
  “这,怎么和我曾看过的舞不一样?”
  “是啊,从开头就不一样。”
  奚琼宁的手握紧,他看不见,只能听见这熟悉的乐曲远远飘来,所以,她是想起来了吗?
  记起来这首曲子,和理所应当拥有这首曲子的郎君,而不是他,一个卑劣的窃夺者。
  他的神色微微黯淡,任凭发带随风飘扬,这个白玉一样的郎君却凝了愁眉,一向坦诚的他,此刻甚至想要逃离。
  这首曲子她跳了两次,两次他都在现场。一次是在太子生辰之时,那时他藏在人堆里,听众人赞叹她与太子郎才女貌,第二次,她站在画舫游船上,说要为他夺灯。可他二人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如若她真的恢复了记忆,如何会愿意为他夺灯?头一次,他有些恨自己这双眼睛,今日舟桥夜月,人人都能看得见,独他被夜色裹挟,看不见她这抹相思。
  “我觉得,公主这舞虽然和以前不同,但更精进了些,只是若叫相思恐怕不太妥当。”
  一郎君摸着下巴沉思。
  “以前的相思似乎有些苦,好像前路漫漫,看不见前路,回不到去处,如今这舞,则脉脉含情,更有一种情投意合,两心相知的默契。”
  “我知道了,是倒跳相思!”一女郎惊呼。
  确实是倒跳相思,一时之间合欢也没什么法子,她原本并不打算用舞来应题,只是宋去意不做人,非要逼她,只好用方才卢三娘跳过的舞步从后面往前倒着跳。
  虽然是赶鸭子上阵,可难得却跳出那么一丝趣味来,直到末尾,也就是相思的开头,蓦然有一种近乡情更怯的心思萦绕在心口,久久不愿散去。
  身为奸臣摄政王的世子,确实不应当喜爱王朝的公主,无论如何看,他们这段姻缘都长久不了,甚至一开始嫁进来时,合欢也只是抱着随时跑路,保全小命的打算。
  直到后来,和琼宁王爷他们相处几个月,渐渐心生不舍。
  孟合欢一直想问奚琼宁,抛开那些身份,奚琼宁这个人会喜爱孟合欢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生这个念头,要说她孟合欢可不是一个扭捏的人,想爱就爱,想恨就恨,就是在摄政王面前都是如此,可唯独面对琼宁,她总会心生踌躇。
  她总是不敢问这句话,一直藏在心底。
  孟合欢觉得自己是个好姑娘,值得所有人喜欢,只有在琼宁面前,她才会忐忑,才会不安。她只知道,不要奚琼宁对她像对其他人那样就好。
  宋去意嘴角绷紧,脸上的笑容没了,见合欢走过来,才有些勉强道:“公主好计谋,竟然想出这个法子。”
  说她没有按照约定?可这确实是相思,可如果说是相思,却与以往一点也不一样,活脱脱就是两首曲子。
  合欢扭扭脑袋,抹去头上的汗珠,她只道:“如此,今日这灯,可是归我了?”
  宋郎君眼不见心不烦,他摆摆手道:“归你归你!”
  合欢立刻乐的笑眯了眼:“今日我带的人少,这灯又要人小心护着,怕碰了撞了,劳烦宋郎君送到我府上去。”
  老管事见状,立刻有眼色地上前应了。
  她就要心满意足地上岸,好跟琼宁吹嘘自己如何极智地在能人堆里竞得东西,却听宋郎君又拦了一句:“公主今日费劲心思得了我这灯,可是要送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