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她取出红艳艳的帖子,笑的眼都眯起来:“男方,正是陈将军幼子。”
  合欢接过帖子。
  “日子怎么这般赶?”正月初八,刚连番过了春节,就要办喜事,急急匆匆的连轴转,当家人也累,仆人们也累的慌。
  老太太叹了声。
  “那陈家小子当着差事,二月就要去北军了,婚事只能提前。”
  “北军?那王爷…”合欢下意识看了琼宁一眼。
  却见他右手握紧。
  老太太和认识的夫人后院听戏去了,合欢趁机和琼宁说话。
  “看来,朝里的旨意就要下了。”合欢有些唏嘘,“这柔然人,也是真耐不住了。”
  她看向琼宁,他的脸上,有担忧,有焦躁,就是没有,野心。
  带兵为将,热血沙场的野心。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自古以来,武力刚劲,都是时人对男子期许,男子无论贫贱,都有上马安邦定国之梦。
  奚琼宁,生在王侯之家,无需做沙场兵卒,就能领兵为将,指点江山,享受这万千人为他驱使,攻城陷阵的快感。
  可他为什么皱起眉头呢?
  合欢心里不解,这京城里的世家子,无不是向往战事,指望给柔然人一个教训,扬王朝威名,唯独这人,看起来倒不愿意一样。
  明明只要打起来,王府的威势声望会愈加大,宫里皇帝也要退避三舍,至于世家,更要忌惮三分,这泼天的权势,他竟然不愿意。
  她挑了挑眉。
  “王爷出京,你也要跟去吗?”
  奚琼宁面向她道:“我去做什么。”
  合欢凑近他低声道:“莫非,你竟甘愿当这个质子?”
  她是纯然的好奇。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宫里的皇帝最怕的就是掌权在外的王爷,还是异姓的王,所以,他定要千方百计留下世子。
  当初连从前心里爱着的人都能许嫁,皇帝心里肯定也是存着这个念想,想用公主下降,给王府施恩,若战事不利,或是有二心,就是有负君恩,那皇帝,就占了大义。
  合欢淡淡地想。
  而自己这个公主,也是难办,不知是依夫家的,还是想着娘家的,左右为难,生生夹在中间受气。
  在旁人设好的剧本里,原先本该如此的,可谁叫她生了一场大病,忘了前尘。
  而且,从她查到的蛛丝马迹看,那些人无一人待她好,那她,为何不能弃暗从明,活在当下呢。
  以那些人的秉性,琼宁定会被看得牢牢的,怕是连这王府都出不去,被人捏在手里,揉圆挫扁。
  若是王爷胜了,回京之路,亦是艰险,琼宁就是人质,如果败了,那更惨,宫里一定会落井下石,直接问罪,轻的,收回爵位兵权,重的,性命难保。
  他真的,不怕死吗?不怕为人鱼肉吗?
  “走吧,管家已经着人催了许久,该去前院迎客了。”奚琼宁仍是不疾不徐道,仿佛刚才那句话合欢从未问出口。
  他等着合欢一起走。
  合欢突然就不想问了,她也不知道原因。
  或许是他就那样淡淡看过来,琉璃一样的眸子满是某种复杂难言的情绪,看一眼,就让人满腹愁绪,也或许是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快步上前,轻轻地,扯着他的袖子。
  “走吧。”
  奚琼宁侧脸,默默等待。
  合欢莞尔,先前一步,拉着他往前去了。
  【作者有话说】
  难得看他如此羞窘,合欢立即凑过去:“不错不错,这样一打扮,有几分京里那些浮浪子弟的样子了。若是再敷个粉--”
  奚琼宁却是正色道:“难得娘子这般相邀,晚上床榻之上也不是不可以。”
  第44章 上元
  ◎吃吃喝喝玩玩闹闹◎
  合欢猛地惊醒。
  一抬头,台上那一折子游园还未唱罢,两个小花旦,秾丽多情,咿呀软语,四下的一望,只见旁人都听入了神,不觉打着拍子。
  今日正是上元日元宵佳节,王爷命人叫京里最时兴的袁喜班进王府,摆了好大的宴,王府的近臣清客还有一干下属,坐的满满。
  宴上的一应吃喝茶点,周围来往支应的女使,都是合欢昨日忙了许久,和管事婆子们定下的,忙了一日,累个倒仰,困的不行,却也要端坐在这听戏。
  这倒叫她有些闷闷不乐。
  上元佳节外头花市灯如昼,多少好玩的玩意儿,好吃的小食,往来人群川流不息,何必在这呆着无聊。
  奈何总有夫人小姐们找她说话,想偷懒都不行。
  合欢便极轻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奚琼宁听到,长长的睫毛微颤,凑近问了一句。
  合欢动作轻微地扭了扭脖子,又塌了塌腰,略放松了些道:“真无趣啊。”
  看着旁边坐的端端正正的他,还心里突然有个念头:“与其坐在这,不如咱们偷偷出去?”
  奚琼宁眼睛一眨,嘴一抿,看着有些遗憾,他摇头道:“丢下这些亲朋好友,太过失礼。”
  合欢被拒绝。
  她心里早有这个预料,只是心痒痒,非得说出来逗他。
  奚琼宁这个人看上去就是个守规矩的主儿,叫他破坏规矩,最是难得。
  但她真的很想去外头看花灯!
  纤长白皙的手指自袖套里伸出来,扯住身旁这人的袖子:“上元夜,紫微大帝下凡巡游,享人间烟火,扶危济困,造福众生。你平日里三灾五厄的,正该好好去人间行走,沾沾这仙气,才是长久的法子。”
  话说的一本正经,一副体贴的样子,可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见,她眼珠子滴溜的多圆,分明在打小算盘。
  合欢歪着头,一侧发髻上簪的粉花也歪着,步摇一晃一晃。
  奚琼宁看着眉头松动了些。
  合欢心里一喜,料想有戏,趁机缠歪,学着嬷嬷平时说的枕头风吹法:“就是父王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咱俩是出去办正事。”
  “这……”奚琼宁有些无奈,有些为难。
  他倾身过来,小声道:“你看咱俩的位置。”
  席上的位子和江湖人排座次差不离,父王在正中央,其余人按着地位和关系拱卫在四周。她和琼宁就坐在主位旁,后边围着一堆人,如果要离席,那就是在许多人面前……
  合欢气馁,用力咬了一口点心,嘴里咀嚼,隐隐带了些失落。
  燕京冬日里最热闹的,不就是元宵灯会么,就算没有多少记忆,可她也隐约有个模糊的印象,往日佳节只能看宫里的意思,应付地吃个席面罢了,偶尔皇家在燕云楼与民同乐,共赏烟花时,她最想要的就是在楼下那欢声笑语的灯会上逛一逛。
  却听见身边人轻轻一叹。
  手被人握住,合欢茫然抬头,却见眼前这红衣郎君苍白着脸,极无奈地望着她:“只此一回。”
  待咂摸出他的意思,眼里蹦出极为喜悦的神采,他竟然允了?
  这股欢快就好似看见甜物的蜂群,顾自轰鸣不绝,一点点时,随便藏在什么地方,绝不会发出声响,轻易也看不见,可等到呼朋引伴声势浩大时,拉枯摧朽,人的理智也拦它不得。
  合欢被这猝然的满足灌醉了。
  “咳咳咳...”奚琼宁拿着帕子抵在嘴旁,似乎十分不适。
  摄政王看过来,见他咳的辛苦,便劝他回去歇着:“冬日风大,你身上不好,还是回去喝个药,在床上焐着。”又叫邱意到身侧嘱咐许多。
  满座宾客前,拳拳爱子之心显露无疑。
  合欢站起来,与琼宁福礼后,从一侧小门出去了。
  耳边的戏声渐远,她借着灯光瞧他几眼,却见他面有低落之色。
  还真是个实诚人,想必是见老父殷殷嘱咐自己却弄虚作假,偷偷出府游玩,心里愧疚。
  罢了,这件事再多几次也就习惯了,她点点头,将方才什么仅此一次的告诫抛在脑后。
  她就不信,琼宁还真的会相拒不成,他心那么软。
  孟合欢没半点欺负老实人的自觉,不知怎地,她心里就是这么笃信。大不了...大不了她扯着他袖子哭,他还硬的起心吗?
  “走--”合欢理所应当地扯着他,然后牵住他的手,“对了,邱意你去备马车,我和世子先去换衣裳。”
  “是。”邱意几人应了,这便往二门角门那去。
  “对了,银两可要带够。”合欢似乎想起什么,连忙叮嘱。
  金雀儿几人提着琉璃罩子灯笼在前头走。
  “等会你先喝药,再把前儿个父王赏的那狐裘换上,郑林你记着,世子那鹿皮靴可要放上嬷嬷新制的鞋垫子。”她放开牵着的手。
  那抹温软离了手,奚琼宁心里还没反应过来,手指徒劳地想挽留。
  “我可是亲眼见了,嬷嬷光是底子都硝得柔软无比,又用法子敷了一层兔毛,踩起来软的不行--”她兴高采烈地说了许多,却没听见他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