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被好友们带走的世家男子却又大吵大闹,嘴里没个正形,偏偏他喝醉了酒劲大,几个人竟压不住他。
  “放开我,怎么…我说知道…嗝~那画中人,偏偏说我吃醉了胡咧咧,我王六郎是那等酒德不好之人?忒小瞧了人。”
  众人纷纷围着瞧他。
  高长青看着不像话,虽然今夜除夕晚宴,不拘礼数,但也不能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他放下酒,走过去道:“快扶他去偏殿醒酒。”
  这青色衣衫的郎君手一挥,站在墙角的太监们过来强硬地扶着那人。
  王六郎睁开朦胧的醉眼,看了许久,嗤笑一声。
  几个人硬是扶不动烂泥般的他。
  高长青有些不耐烦地督促。
  宴上那么多老大人和贵族,怎好被醉鬼惊扰了,这人若不是王家人,他再没有好脾气会叫人去扶他。
  在寒门子面前失了仪态真是丢尽贵族颜面!
  身后却传来叫喊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高侍卫。”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
  高长青瞬间停下步子。
  周遭人窃窃私语。
  “也是,这世家郎君跑去做一个侍卫,亏人家做得出来。”
  “我等钟鸣鼎食之家,天生就有官做,何必学了那低等人家,去皇帝跟前低眉顺眼溜须拍马?”
  高长青握紧拳头。
  “王六郎,快些住嘴,大人们面前,休要多语。”有人低斥。
  “怎么?你张九郎也眼热了?想抱侍卫大人的大腿?哈哈哈……”
  周围人七嘴八舌地劝。
  高长青将一腔怒气憋在心里:这些纨绔,无用的士族子弟,怎会知道他的志向?
  他和陛下,是志趣相投的君臣。被这些人奚落几句……不过是为大业遇上的一点点挫折罢了。
  “哈哈哈……什么高郎君,大公无私,一心为公,别捂我嘴啊你……不过是为自己罢了,别人怕他,我可不怕!什么天王老子一样的人物,将长宁公主逼到别家,自家占便宜,如今,人家公主和世子鹣鲽情深,我看他如何承担上头怒火!”
  红衣郎君满脸酡红,站着身子也摇晃,被身边人往殿外拉。
  这一番动静终是惹得前头的人纷纷去看。
  合欢也听见人叫她的名儿。
  “这是怎么了?”琼宁有些疑惑,吵闹声越来越响,太监们都匆匆跑过去。
  “管他们做甚,”合欢将一块点心放在他嘴边,“难得吃到这么好吃的。”她弯着眼睛笑。
  琼宁张开嘴含住:“确实不错。”
  却看见众人猛地转身,神色不明地往这边看过来。
  :
  惹得合欢还瞧了瞧自己衣衫,整了整发髻。
  人群中突兀地穿传出来一声。
  “白郎君何必费心找画中人,嗝,不是近在眼前么?”
  那人醉醺醺的,说话颠三倒四,偏偏白毓很挂心,便追着问:“是何人?”
  “与他说什么?”萧若华扯着白毓袖子,就要拉着他走。
  “那画中人,不正是长宁公主。”王六郎一句话把众人钉在原地。
  所以,那画里是长宁公主,另一个主位上的男子是谁?该不会……
  白郎君说,这副画做成也没多久,是他前天自一处宴上得的。陛下不会去外头,其他人也不会和公主这么亲近,那么——
  嘶,那人竟是摄政王世子?
  高长青再也走不动了。
  他有些不可置信,画中人是孟合欢,和奚琼宁?
  怎么可能,她分明和陛下两情相悦,怎么会短短几天,就放下心结,和旁的男人相合?
  还是那奸臣的儿子?
  不,不会的。她不是这样的人。
  他僵硬的眼睛这才眨了眨,强行将剧烈跳动的心脏按下。
  他有些嗤笑地想,若是旁人,是会趋炎附势,见风使舵,而孟合欢这人,迂的不行,叫她移情别爱,怎么可能?
  不过是又想了什么法子折腾陛下罢了。
  高长青有些恨铁不成钢,偏偏陛下知道她是这种女子,还要惦记她。
  合欢被这些人怪异的眼神看的一头雾水。
  “公主,那画中人确是你与世子?”邻座高阳郡王妃好奇地问。
  此刻,歌舞已歇,先前王六郎一场闹剧,引得人人都往那头看去,探得事情原委,又听有人竟敢直言问当事人,恨不得此刻就坐在那头,亲耳听得。
  可惜那边坐的都是皇室宗亲。
  世家夫人们的脸上有明显的惋惜。
  本朝规矩不比前朝,这些个宴会没太多束缚,臣子们三三两两或立或坐,没有成例。
  只是,世家自傲,向来不愿往皇亲那头扎堆。
  如今,更是不好过去。
  合欢不懂他们一个个大惊小怪些什么,郎君夫人们都直勾勾盯着她,就好像,有天大的稀奇事要瞧。
  听到有人问,也不觉得这事需要什么遮掩,便随口答道:“正是,那日我输了赌约,便邀了世子一席。”
  萧若华捏紧拳头。
  宋轻时更是打翻了酒杯。
  这话就微妙了,看似说了一点,实则什么都尽了,又是赌约,又是备宴,看来,这二人感情倒是好,不像外界传言那般。
  于是众人又明里暗里往皇帝那头看去,说不上是幸灾乐祸,还是纯纯看戏。
  在场之人谁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的纠葛,如今使君有妇,罗敷有夫,而且感情极好,也不知道这陛下可愿意善罢甘休?
  世家从来都是愿意看皇家笑话的。
  殷明澜只觉来敬酒的几个官员脸奇怪地抽搐着,竟然需要用全身力气压抑笑意。
  自然没有人愿意告诉他下头发生什么。
  白毓他们也一样。
  再怎样交情深,他们也不会失了智一般,把这种事大喇喇拿到他面前说嘴,更何况,他还是个皇帝。
  高长青隐忍地看了一眼公主:恐怕世上所有男子都受不了深爱之人移情别恋,和其他男子笑语嫣然吧。
  他跟着皇帝许久,又怎么看不出他此刻的烦躁,还有频频看向她的眼神?
  太监们同样不敢说。
  除夕大宴,乃是一年之尾,容不得差池,如果告知陛下,他们也讨不了好,不如装作不知,不功不过。
  于是合欢只看见白毓萧若华他们紧紧盯着她,好似,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一般。
  她眨眨眼。
  眼前几人她见过几面,说是她自幼青梅竹马的好友。
  可是却连她失去记忆也看不出来……恐怕也只是泛泛之交罢了。
  如今这来势汹汹,恐怕来找她的麻烦。
  这样一想,身子不由紧绷。
  挨着她的奚琼宁察觉到了。他伸手握住她,语带关怀:“可是累了?”
  合欢毫不留情抽去眼神,不去看面前那几个人,“没有,只是无趣,你呢?这里凉,”她将自己的手炉塞他手中:“你身上还没大好,仔细吃风。”
  她又凑近道:“嬷嬷说今年是新婚,必得来宫中,到了明年,还不是随便找个理由——”
  “孟合欢!”
  青衣郎君压低声音,牙间的狠劲却令他额头青筋狰狞。
  他端着酒,佯做说话的样子,挡住周遭人刺探的目光。
  嘴里的话却从没有留情。
  “你好深的算计!”他薄唇里吐露出这么一句。
  合欢弯起的眼睛渐渐眯起。
  “不过嫁进去几日,就一副忘了旧人的模样,奚郎君,当真相信她?”
  奚琼宁握住合欢的手。
  她歪头看了,嘴里要质问的话也没了。
  眼前郎君笑的温柔,示意她不用开口。
  “我自是信她。”
  青衣郎君眼兀地瞪大:“你和她多久,我识得她时,你还不知在边疆哪处山沟沟吃风——”
  他说的实在过分,金雀儿和郑林见主子受辱,立刻出言维护,合欢也眉眼间带了几丝厌恶。
  奚琼宁没有恼。
  他只是将合欢头上的绒花扶了扶:“人和人的缘分,不是时间长就是感情好,有的人白首如新,有的人,倾盖如故。”
  周遭的声音渐渐远去,合欢只听见他一个人说话。
  “砰……砰。”
  似是有什么东西失去了控制。
  鼓点越来越重,合欢自以为拿捏极好的舞步没了章法,她茫然失措,以往从没有遇上过,书上,也没有说过。
  她几乎是笨拙地呆愣着,拿自己的心不知所措。
  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
  “你——”那人尤不甘心。
  合欢锋利的眼直刺向他。
  萧若华被她看的一怔。她怎么能用这种眼神看他?
  呵,以为用这种方法,把摄政王世子当个靶子,就能让陛下后悔,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自幼的手段罢了。
  当初不就是用了这种手段,这才逐步和他们结交,如今她和陛下之间,他不想插手,可相交多年,她怎能如此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