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金雀儿自是知道这帖子,接帖子时公主还在养伤,她还特地打听了其他宾客。
  “殿下,”她颇有些难色,接二连三的恐惧都叫这年轻女郎吓白了脸,“摄政王殿下与魏将军颇有渊源,会做这纳吉礼的主证之人。”
  合欢不知道摄政王这三个字为什么令她们这般恐惧,心里还颇为不以为然。
  她没有过往记忆,不知道世家文人将摄政王视作奸臣,思及方才殷明澜提及的请婚,心里觉得这是条不错的路子。未知的陌生府邸和以往熟人敌视的环境,她宁愿选择前者。
  “公主,咱们真要去魏将军府上啊……”金珠儿问道,她天性活泼,缓了一上午后,才敢主动搭话了。
  金雀儿也欲言又止,他们在宫中呆的久了,自然听过摄政王其人,比陛下都让人胆战心惊,公主本就受了磨难,身上还未大好,若是被王爷吓到,这如何是好?
  这摄政王,可是一向都不待见宗室的人。
  “无事。”合欢扬起一抹笑道:“整日呆在屋子里太闷了,难得有个正经由头能出宫去逛逛,”她略带向往道:“说不准我们回宫时,还能再多看一会外头街上的热闹呢。”
  都是十几岁的女郎,一说到玩乐,俱都嘻嘻笑起来,这一闹,众人之间更加熟稔了。
  魏府并不大,隐在燕京大大小小的官邸里头,一点也不起眼。管家诚惶诚恐地亲自将一行人迎到院里。
  当真是鲜花着锦,来往的都是各府夫人,轻飘飘地和合欢见礼后又自凑了堆去,不与她多说一句。
  合欢少年心性,被人冷了一脸,颇为气恼,也不爱看她们叽叽歪歪,欣赏世家娘子们指桑骂槐的技巧,似有若无的恶心眼神,便自去一旁赏菊。
  魏府这菊花种的不错,玉壶春,像是美人白皙面上一抹羞红,让人怜惜,而凤凰振羽,则像个高傲的美人,凤目里全是自傲金贵,瑞云殿花如其名,像在云端翩翩起舞的白衣仙。
  一众侍女们自入宫来再未出宫了,自然是看哪哪都稀奇,一路来惹了不少人白眼,金雀儿是个聪慧的,自然发现他们眼里流露出的鄙夷,深觉自己为公主丢脸,此刻特意暗自提醒其他人。
  合欢察觉到时,众人已换了一副如临大敌,刻意端庄的样子。
  “不必理她们,”她不在意道:“也就是如此手段了,只要我们不闹,只消在她们面前啧一声,作一副嫌弃的模样,丢的是他们的脸。”
  说着,她还去做了个示范。
  金雀儿眼睁睁看着公主去了一堆女郎身边,大声啧啧两句,上下打量她们,说了一句“怪不得郎君们这般说,唉。”
  方才还斜眼窃窃的女郎们脸倏地变红,像熟透了的虾子,呐呐说不出话来。
  侍女们眼睛睁的更大。
  她们伺候公主不过几天,如今方知宫里传言的公主,和现实大不相同,好生神气!
  “去啊。”合欢得意地回来,见侍女们一副吃惊的样子,暗示她们也去撒气。
  金雀儿对上公主不容置疑的眼神,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兴奋,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胸脯,气势汹汹地往一旁丫鬟堆里走去。
  那些人见主子都受了羞,此刻吓得不行,哪有方才狐假虎威的样子。
  合欢笑容满面,骄傲地带着宫人往那边桥上走,徒留一种尴尬人面面相觑,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围人不想她有如此勇气,俱都不敢再生事,怕她给个没脸,一时众人默然看她离去。
  第16章 又见
  ◎那郎君,怕不是她在宫外觅的情郎罢◎
  却见萧若华一行人嬉笑着从木犀花那边绕过来,她瞥了一眼,只颇为有礼的颔首,便摇着竹雕小香折扇绕过去了。
  萧若华他们却面色复杂地盯着她的背影,言旐咬着嘴唇没说话。
  自从她怒打公主,被宴上所有人瞧见后,王爷便把她关在家里思过,每天只能吃清粥小菜,好不折磨,今天才终于出来。
  本来她心中还稍稍有歉疚的,还想着稍微低头陪个不是,那日,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看着眼前的这人,分明容光焕发,风姿更胜从前,言旐心里蓦然涌上惊恐:她这是,回来了?
  不是往日那个一脸麻木,浑浑噩噩,好似被什么东西磋磨掉灵魂,如今的她,周遭灰蒙蒙的雾被吹散,焕然一新,更通透秀美了。
  多年积攒的妒忌一瞬间压过方才的愧疚,尤其看到萧若华那怔愣的样子时更甚。
  言旐将眼神收回来,状似不满道:“她也没什么事嘛,看着还比往日胖了些——父王把我关了那么久,天天不是抄写佛经,就是抄道文,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他捡来的。”
  高长青瞥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自己走了。
  言旐看到他这副样子,不满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为孟合欢怪我?”
  她荒谬地寻求身边人的认同。
  白毓烦躁极了,但他说不上这股烦躁为了什么,只是见了合欢后,他的心里好像就空出一个洞,急需什么东西填满。
  ——那天晚上,是宋轻时送她回去的。
  原本他们俩个知道合欢就在附近,便故意不走,还叫了许多吃的,看她饿着冷着,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可问题又回来了,宋轻时为什么恨她?
  直到最后他也没有说。
  既然恨她,在她昏倒在地上时,为什么又飞奔过去抱她回去?
  白毓不解。
  他一向放浪形骸,纵情声色犬马,可实在看不懂他。愉悦地摘了一簇桂花,放在腰间系的香囊里。
  他一定要找到这个秘密。
  *
  合欢无意去见这些旧人,旧日的记忆就该随着那场病逝去。她专挑竹林通幽处去避开他们,却不防在一个转角处和一位公子撞了满怀。
  “公主!”金雀儿等侍女急匆匆扶着她,呼出一口气后叱道:“哪家的郎君这般无礼,敢贸然冲撞公主?”
  合欢原也无事,只是猛地吓了一跳,心犹自跳不停,她压着胸口放慢呼吸,这才瞧那公子一眼。
  最先注意到的是他的脸,他生了一副极温润的面孔,敛目静立,似是也为方才之事惊到,眉目含着歉疚:“是琼宁之过。”
  只消一眼,就不由让人放松警惕,信任于他。
  侍女们瞧清了他,又见他恳切赔礼,这才面容松动,不似方才严厉。
  他这人,倒真是奇!
  合欢心头咂摸:这公子天然纯澈,却似有目疾,身后寸步不离跟着两个侍从,不时小声说着方位,两眼黯淡无光,实在白玉微瑕。可就奇在他笑如春风,分明没有因这隐疾心生半分阴霾。
  干净地令人心生亲近。
  “郎君这是准备去哪,那边全是假山湖水,还有一群惹人烦的人,不若去那边,咱们说说话。”合欢生出多说几句话的念头,或许,可以向这位公子暗暗打探一番宫外的情形。
  这几日,她也算弄明白自己以前的交好之人,宫里的一些人情往来,可对宫外情形还没有太多的认识,金雀儿她们就更不知了。
  那郎君应得极为爽快。
  “公主,上次你走的急,高烧未退,琼宁不知,如今可好些了?”
  合欢讶然,竟然是以前自个还识得的郎君?
  然而面上不动声色,甚至掐下一朵秋菊,让金雀儿簪在发髻上。
  “那日…”她沉吟着,想琢磨出个说法撂开这一茬。
  “那日琼宁该拦着公主匆匆离开的,不然也不至于就大病一场。”他极为认真道。
  合欢面上端的是一派风范,心里却狐疑:这人,该不会是她以前在外边招惹的情郎吧?
  她这一场大病当地是谣言四起,宫女太监们私下议论纷纷,当着她的面讳莫忌深,不敢多言,那些个所谓的皇兄,好友知己等人,一丝音信也无,竟不如他一人体贴。
  合欢心里稍稍动容,她与他并肩走着:“不过是一场风寒…再说,我如今不是好好的嘛。”
  她话语里带着亲近。
  “若不是因为高烧,公主也不会一时病重走失,朝中民间也不会议论纷纷。”琼宁公子叹道。
  “我才不在意这个。”合欢无所谓道,他们说便说,这等非议,又不会让她失财失物。
  再说——
  “便是没有这次的病,他们嘴里也说不得什么好坏来。”
  本以为这位琼宁公子要劝她不要肆意妄为,珍惜名声的,毕竟近日廖廖几位访客都是如此,谁知他忽然一笑道:“公主能如此想,吾也就不担心了。”
  这公子立在一簇簇菊花前,身如翠竹修长,眉目如秋水般澄澈,与他相处,如沐春风,暖人心。
  忽然前头传来一阵嘈杂声,他们所处的小花厅也能听见惊呼声。院里众人,不约而同往前边走过去,知道这是正主来了。
  合欢远眺,只见前院的朝臣们都围着一人拱手行礼,这场面堪称众星捧月,竟夺去一旁主人家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