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言旐莫名心里发虚,“你怎么了?”
  萧若华蓦然一笑,还是往日那般不羁肆意,衡阳这才松了口气,心下暗道:吓死人了,刚刚还以为若华生气了。
  衡阳作为亲王唯一的女儿,自小就在京城横着走,唯一怕的,也就是竹马萧若华了。
  她无声叹一口气,果然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却听身边人说了一句话,轻飘飘的,入了她耳后竟激起冷汗--
  “听说你昨日去琼华殿,把公主气晕了?”
  言旐心里一紧,她有些着急,想要辩解自己没有欺负人,是孟合欢的错,却忽然想起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美极了,在她面前像星星,可那天,星星灭了。
  她的心忽然一颤,话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萧若华仔细盯着她,没放过那一点心虚。
  “衡阳,”萧若华嘴角的笑蓦然变大:“你不是故意的,对不对?”
  言旐仿佛捉住一颗救命稻草一般,眼里面含着热泪,心里那些愧疚,不安怨愤,怀疑,嫉妒统统找了个出口。
  “对啊,我不是故意的。”言旐疯狂跳动的心慢慢平静下来,是啊,合欢吐血是她自己身体不好,关她什么事,休要把这黑锅扣到她头上。
  萧若华俯身,在她耳边轻道:“唉,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他虽笑着,但那双眼却比月色还冷。
  “只是如今京城里都这么说,你也知道那些人,三人成虎,白的都能说成黑的,王爷爱惜名声,岂不会对你失望?”
  言旐眉头皱起。
  “何况,名声对于贵女来说多么重要,你也并非不知吧。”
  言旐当然知道。
  就看孟合欢就可知,多少宴会拒绝她的加入,纵然才华横溢,美貌过人,也只有康家愿意联姻,就是因为她没有好名声。
  言旐有些自得,细思之后,也很恼怒。
  “我不惧她的坏名声和她来往,她呢,竟然忘恩负义。”流苏簪因为主人的愤怒打在洁白的脸上,鲜红的印记更衬脸上的薄怒。
  言旐心里确实很气愤,那日的事只有她和合欢在场,在场的宫女太监,再给他们几条命也不敢往外说。
  所以,就因为几句拌嘴,她孟合欢竟然要毁好友的名声!
  言旐倒吸一口凉气,但却也不如何意外,孟合欢自幼无父无母,往日计谋百出,自然是心机深沉,以往若华提起,她从不往心里去,但一朝被这毒蛇咬中,心里充满被背叛的怒火。
  萧若华冷笑一声,看着她怒气冲冲的背影,随后略带厌恶地转身,看着天上的月亮。
  月亮真圆啊,照的人心真丑。
  他饮尽这杯酒,把杯子抛进银光如线的湖里,刚好扔在湖里的月亮上,让那月亮碎的仿佛再也拼不成一个圆。
  孟合欢会怎样呢?
  这个念头在心里转了一圈,又被他毫不在意地扔出去。
  他有些恶劣地笑了笑:看看,孟合欢,这就是你真心相待的好妹妹啊。
  只要自己的名声自己的利益受损了,立刻便找到身边人头上,往日什么情谊都不顾了。
  没错言旐就是这么个人,萧若华很清楚。
  被人宠的随心所欲,又不爱读书,学着先贤的道理,看着天真烂漫,实则心中只有自己,从不会为旁人考虑。
  可谁叫她投了个好胎呢。
  萧若华将最后一口饮尽。
  他都有些迫不及待要去看看这场闹剧了。
  *
  合欢的头疼的越来越厉害,她使劲撑着,只想找到万福的身影。
  刚见万福时,它还不足手掌大,还没睁眼,颤微微地站起来,耳朵尖还没立起来,小小地垂下来,就已经追着她到处跑,父皇被她哭闹的不行,就把这只小狗送来,看着小小的万福,她第一次觉得这皇宫还不错。
  后来,它长大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只随着她看,合欢使坏时,让宫女们围着它叫名字,可万福只会摇着尾巴高兴地朝她奔来。
  合欢承担不住失去万福的结果。
  她拖着腿,小声地到处喊,在万福最爱的花园,甬道湖边,可却没有见到它。
  剧烈的头痛混着越来越重的担心折磨着她,合欢不止一次想过,万一万福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她不敢想这件事的后果,只能拼命地到处找,哪怕脚底磨出血泡惊人地疼,哪怕头上的伤口似乎又开始裂开,哪怕一次又一次咽下涌到嗓子眼的腥甜,她也一定要找到万福。
  “那条狗不知道去哪了,找也找不到。”
  “别人都去前边宴上,说不定陛下一高兴,所有人都有赏赐,只有我俩,被使出来,找一条狗的晦气。”
  “要不我们别找了,随便找个地方歇歇。”
  “要死了你,陛下的令也敢不听,万一陛下想起来问,你要如何说?”
  合欢握紧了拳头,他们说的,可是万福?
  宫中只有御兽房有狗,专为宫里贵人培养,绝不会让他们跑出来。
  如今,宫里这稀稀落落几个主子,唯有她养着狗。
  “可是,陛下怎会对公主爱犬下这等令?”
  几个小太监往这边过来。
  她躲在假山后,眼里急的淌出泪,根本控制不住。
  合欢浑身的血液就像被冻住一样:殷明澜下的令?难道他没有认出是万福?
  不不会,万福这么特殊的狗儿,额上那个图案独一无二,这宫里,谁不知道万福是长宁公主的爱犬呢?何况,它身上还有合欢特意做的衣服,上面有表明身份的纹样。
  所以,殷明澜他明知道是万福,却非要罚它!
  蚀骨的痛意像秋风一样,冰到她骨子里。
  是了,这便是殷明澜,永远不会爱屋及乌,他总是那么高傲,永远无法真正体谅别人。
  亲手摧毁了别人爱重的东西,却将这当做敲打,好像没有直接出言斥责就是他的恩典,没有谢恩的是不识抬举一般。
  “宫里哪有情谊,好了,这也不是我们能提的,谁叫他挡了路。”几人没找见,便往远处去了。
  合欢不想再去想这些,不去想以往情浓时,殷明澜如何和万福一起玩耍,如今如何冷血下令针对一只狗,她只想快点,快点找人救救万福,随便那个人是谁,随便是好人坏人,贵人贫人,只要万福能好,她愿意付出一切。
  “呜呜…”
  旁边草丛有什么东西在唤她。
  合欢连忙跑过去,只见万福躺在假山旁边,伤痕累累,血已经湿了它扑朔的前爪。
  “万福…”
  一时间,她不敢碰它。
  “呜呜呜…”狗儿黝黑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合欢的泪就这样掉下来。
  “万福啊,痛吗?”
  一个急匆匆的脚步声过来,合欢下意识扭头,只见言旐快速跑过来。
  合欢一喜,她可以请求衡阳找来御兽房的小太监,他们侍弄惯了,一定有法子治,而她就在这里护着万福,就算殷明澜让人拿着棍子打,她也能为万福挡住。
  这样一想,她急切地看着来人道:
  “衡阳,你来的正好,快来帮我--”
  脸颊却一疼。
  你有没有一瞬间魂魄离体过?
  合欢不可置信地仰起头,脸颊一瞬间烫得通红,不知是因为痛意被,还是羞愤。
  那一刻,合欢真的觉得眼前人很陌生,真的是一起长大,是姐妹也是好友的那个人吗?
  衡阳伸出手指着她,嘴里似乎大声说些什么,可惜合欢没有听见。
  眼前的手细腻白皙,金尊玉贵,一辈子最大的痛苦不过是被情爱困扰。
  言旐没有练习过武艺,按道理来说也不会有多么大的劲道,只是,她却觉得,全身被*碾碎,粉身碎骨全化作灰,死后没有坟墓灰飞烟灭,也不过如此了。
  合欢后知后觉捂住脸,脑袋里大军交战一样的马蹄轰鸣声渐渐消退,热辣辣的痛意袭上来。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人。
  衡阳的手微微颤抖,她也不知道自己竟然会打她,只是心里气得慌--她言旐最恨背后说话的小人,所以只是想教训她一下,不要仗着关系好就可以随意欺负人。
  只是那手,竟然就挥出去了,还正好就打在她脸上。
  纵然向来蛮横,可衡阳却从未打过人,更何况还是身边人。
  她有些不自在,对上孟合欢眼睛时,更是头一偏。
  慢慢走到合欢身边,她不知是在做什么,浑身就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裳,衣裳又像是在地上滚过一样,是言旐从未见过的腌臜。
  原本想拉她的手顿了顿,脚步也停下来,眼睛上下打量,闪过一丝嫌弃。
  “...算了,看你这么惨,想来善恶自有报应。”她用一种看待堕落之物的眼神看着她,居高临下,好像脚下的是什么可怜虫。
  “孟合欢,你不要再耍什么手段,谁看不出你的心机,大家都看在眼里,厌在心里。”
  别的她都能不在意,但是父王和若华,是她最在意的人,她绝不容许自己在这两人面前有一丝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