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顾野刷到这些言论都乐了,作为这场跨年晚会背后的操刀人,从给蒋静姝下套,到最后真的把母女俩弄来,费的都是弯弯绕绕的心思,就为了哥们儿想跟人家过个年的心愿,都跪舔成这样了,结束后也没见得人姑娘一个好脸色,孩子还叫得‘大伯’。
  大伯,啧啧,顾野都不知道以沈砚的狗脾气,是怎么能面不改色的将这个称呼受了的。
  南佳人当时因为震惊也胎动得厉害,虽然隔得远,但是砚舅舅抱起那个小女孩站在喻梨身旁的一幕,实在让她虎躯一震,偏偏砚舅舅偏头去看喻梨的样子,眉眼温柔到极致,照片拍出来,加上许佑一家,简直温馨得不像话。
  那么问题来了,那个孩子是砚舅舅和喻梨的,还是廷屹舅舅?
  南佳音心里七上八下,主要看孩子的年龄跟眉眼,要说跟廷屹舅舅或者砚舅舅没关系,她也不信啊。
  沈清不远处拍照的她,很快走过来:“佳音。”
  南佳音握着手机:“姨妈。”
  “什么时候过来的?”
  “来了一会儿了,刚看到姨妈跟砚舅舅,正说去打招呼呢。姨妈,新年快乐呀。”
  “新年快乐!你都显怀了,这里人多,又冷,早点回去吧。”说着,看了一眼她旁边老公。
  他老公是银行高管,闻言也跟着劝:“烟花秀快结束了,咱们回去吧。”
  “姨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凑热闹,老窝在家里,太无聊了嘛。”说着,拽着沈清的袖子晃了晃。
  沈清拿她没办法,笑了笑:“有些热闹可以凑,有些热闹不能凑的,刚才看你拍照片了?”
  南佳音吐吐舌头:“就知道逃不过姨妈法眼,我是看你们一家人太亮眼,忍不住嘛。”
  “给我看看。”沈清伸手。
  沈清虽然温柔,但在南佳音面前威严是有的,只好将手机递到她手掌里。
  沈清看她拍的照片,南佳音确实拍很好,当时她们注意力全在倒数的大屏幕跟烟花上面,都是抬头的姿势,只有沈砚抱着星星偏头望着喻梨,头顶是散开的斑斓的烟花,将每个人的表情都拍得很清楚,也很温馨。
  “拍得不错。”沈清用她手机把照片传给自己,然后删除,温温和和的,“但你应该知道有的照片不能乱传,有的话也不能乱说吧。”
  非常温和的语气,但大约沈清上位者的身份待久了,怎么听怎么透出一丝威严。
  南佳音立刻抬手给自己嘴巴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姿势:“姨妈你还不放心我呀。”
  沈清点了一下她额头:“就是不放心你这个小喇叭。”
  南佳音顿时傻笑。
  刚巧这时烟花秀结束,大伙儿都开始散了,沈砚抱着星星跟许志恒他们最先走,显然不想撞上出来的人群。
  经过南佳音附近时,她听见沈砚怀里的小孩用小奶音激动说:“大伯,我……我刚才看到爱莎女王,好漂亮。”
  沈砚:“那星星喜欢吗?”
  “喜欢,还有烟花,我也喜欢烟花。”小姑娘兴奋得脸很红,眼睛也很亮堂。
  南佳音觉得自己胎动得更厉害了,大伯,那个小孩叫得是大伯吧。
  沈清看她八卦模样,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抬手敲了一下她脑袋:“都要做妈妈的人了,稳重点儿,别满脑子胡思乱想。听话,早点回去,今晚的事烂在肚子里。”说着,帮她拢了拢围巾。
  又示意她老公:“好好照顾佳音。”
  说完,追上许志恒他们。
  南佳音觉得自己命好苦,有种自己知道了个大秘密,但是被封了口的,无处述说的痛苦,憋得她过年都上火,鼻腔都溃烂了。
  沈砚的手机相册里,目前已经多出很多照片。
  有些是自己拍的,譬如游乐场那天,喻梨带着星星跟果果在草地上吃冰淇淋的,譬如单独带星星去吃饭那天,小姑娘跟吃播似的,吃得脸颊鼓鼓,可可爱爱,最近的一张,是沈清发的,跨年晚会,他站在喻梨旁边,仿佛可以守护在女儿跟她身边一辈子。
  让
  沈砚忽然觉得,从来没有哪个年,如同今年一样圆满。
  正月里走亲戚。
  徐凤芝身体不好,蒋然今年将很多上门的客人都推了。
  有星星在,家里已经非常热闹,徐凤芝每日的心情都很不错,病情也暂时稳定。
  喻梨定的初四的机票,她在北城待得太久,年后直播公司要提前做计划,会忙碌一波,星星也要面临换幼儿园,喻梨要早点回去做考查和准备工作。
  出发的前一天,她听从周远的意见,终于下定决心去看沈廷屹。
  带了一束花和自己做的三明治。
  她跟沈廷屹的恋爱回忆真的很少,甚至不太了解他最喜欢吃什么,但他死在她最爱他的时候,喻梨的感情就彻底封存在那里,连自己都不敢去触碰。
  沈家墓地管理严格,喻梨还要通过沈清才能进去。
  沈清听说她去看沈廷屹,心里也是叹气的,电话里说:“我会跟那边交代,你……控制点情绪,不要太难过。”
  “谢谢清姐,我晓得的。”
  喻梨并没有很难过,四年多了,很多情绪已经都过去了。
  看到墓碑上沈廷屹明媚温和的笑脸,还能夸他一句:“你好像比我记忆里,还要帅一点呀沈廷屹。”
  她弯腰把三明治和鲜花放在他面前:“我现在做三明治的手艺比以前好多了,星星说世界第一好吃,带给你偿偿。”
  “对了,星星是我女儿,长得很漂亮,也很可爱,你要是见到她,应该也会喜欢的。”
  说到这里,她沉默了片刻,双手插进大衣兜里。
  “新年快乐呀,沈廷屹。”沉默了一会儿后,喻梨又说。
  然后,她蹲下来,跟他对视,口吻终于带出一丝情绪,喉头滚了滚,嗓音低沉:“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因为没有早点告诉你,所以觉得非常愧疚,愧疚到这么多年,一直都不敢来探望你。”
  她有些艰难开口:“星星是沈砚的女儿,我知道你一直以为她是我前男友的的,对不起,骗了你,真的非常对不起,虽然那只是个意外,但是很对不起,沈廷屹。”
  说到这里,她嗓音喑哑,眼眶还是红了:“对不起,沈廷屹,还有,我很想你。”
  憋了这么多年的话,突然一口气说出来,喻梨再也忍不住,将头埋进臂弯里,浑身颤抖着簌簌落泪,不敢再看面前沈廷屹微笑的脸。
  他生命停留在最灿烂的年华,照片上,清隽的一张脸,笑起来永远带着要点燃整个世界的明亮。
  起风了,周围枯枝极几颗松柏被吹得哗哗作响,喻梨的衣摆被风吹动,那风意外的很柔和,仿佛某种抚慰。
  很久,喻梨鸵鸟般抱着头哭泣,才缓缓从臂弯里抬头。
  她清了清嗓音,睫毛上还沾着泪痕:“我去看师傅了,师傅说,我应该来面对你,我其实一直都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你。”
  照片上,沈廷屹笑容不变,清润的眼睛柔和,像是无声的安慰。
  喻梨从地上站起来,但因为腿麻,整个人忽然失去重心,被人及时从后面搀扶了一把。
  沈砚握着她手臂,整个人借给她力道,稳稳扶住她。
  他穿得很休闲,高领毛衣搭配雾霾色的羊绒外套,肩膀宽阔,大衣被撑得挺括,个子高挑,腿笔直修长,五官跟照片上的沈廷屹有五分相像,但眉骨更深,眼窝褶皱更明显,身上气质也截然不同,冷冽、淡薄、沉稳、锋利。
  即使眼神温和,也跟沈廷屹的温和是不一样的。
  喻梨只恍惚了一瞬。
  “低血糖?”沈砚莫名其妙说了这么一句。
  然后,喻梨嘴巴里被他塞进一颗糖。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带糖的习惯,趁她恍惚,已经很快单手敲出糖果,塞进她嘴巴里,大概以为她站不稳是因为低血糖。
  喻梨被迫含了一块糖,等腿部那种酸麻感褪去,而后,拂开他手臂,转身往山下走。
  沈砚沉默得跟在她身后。
  沈砚给的糖,口感丰富,吃得出树莓、薄荷还有柠檬的味道,咬在唇舌间,有种化不开的甜,以及让人清醒的功效。
  喻梨含着那颗糖,一直到含化了,下了半山腰,快出墓地才回头。
  沈砚跟她隔着半米的距离,不远不近,高大沉默,眉眼深邃,身上气质沉稳,内敛。
  她停下,他便也停下,淡淡睨着她。
  喻梨开口:“为什么要跟过来?”
  “担心你。”他眉眼平淡,桃花眼睨着她,情绪平静。
  “我很羞耻,跟你一起站在他面前。”喻梨的眼睛还是红的,睫毛有些湿,但看他的目光已经清明。
  沈砚喉结滚了一下,揣在大衣兜里的手指握了握,他下颌微微绷着,避开她视线:“我知道,你希望死得是我。”
  喻梨愣住。
  是那年的雨中,她站在沈廷屹墓地前,因为极度伤心,极度憎恨,极度自厌,所以质问,为什么死得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