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许侯夫人 第167节
  九王却没与他们议起此事,只是独自走到帐外。
  明月高悬在山巅。
  他想起了汉人的弘启十四年,半数永定军近乎折损完的那场仗,他确实在里面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若论风光,自是风光,但是,其实那非是他自己的本事。
  而是有人掌握了永定军出关的消息,偷偷传给了他。
  他从领口拉出一块骨雕圆牌,那上面刻着一个极其繁复的纹样。
  若是陆慎如或者魏琮此刻看去,一眼便能看出那纹样,与细作所漏的纹样一模一样。
  而九王看着这骨雕圆牌,这是他那四十余年前覆灭的部族,最后留下的东西了。
  当年,就是有人持此图样找到了他,他这才相信了那消息,而这消息确实准确无疑,险些令永定军一蹶不振。
  有此图样之人,必然也是部族的遗脉,而且能准确有此图样的,也只能是部族当年的贵族。
  但部族覆灭,贵族亦消失无影,怎么会打到汉人内部,获得永定军秘密的动向?
  这么多年,他其实一直在暗中查问,彼时给他送来消息的到底是何人。
  渐渐的,他也有些猜测了。
  持此图样的那位贵人,必定是汉人朝廷里位次极高的人。
  而汉人,包括永定军,好像还没发现他……
  九王笑了起来,将脖颈上的骨雕圆牌看了又看,这才又回到了帐中,一壶酒喝完呼呼睡去。
  不想次日下晌醒来的时候,见部族首领同一种将领跃跃欲试。
  他问是何事如此兴奋,那首领连道。
  “听闻那永定侯陆慎如要来西北整顿军务,那宁夏的守城副总兵怕之前多有失利,令魏世子受伤,那陆侯会拿他开刀。准备带人突袭咱们,弄些军功好于那陆侯交差。”
  那首领连声大笑,“他想拿我们的人头交差,要突袭我们,好啊,那就让他们有去无回!”
  他问九王此事可行否,九王问他消息是否可信。
  “可信!可信!听说那陆侯确实要来西北,已经令人都往西安去,咱们这个时候打他一巴掌,然后逃之大吉,我就看那陆侯脸上难不难看!”
  他哈哈大笑,九王还有些犹疑。
  但他与陆氏之间深仇数不清,当年这位陆侯的祖父陆老侯爷,差点将他送上黄泉。
  他眼下刚恢复,还不宜与陆慎如正面相碰,可若能借此令陆氏难堪,有助于他尽快自己掌握兵马,东山再起。
  众人又将消息确认再三,两日后天还没亮,他们就提前埋伏在了宁夏关城外。
  过了一个时辰,果见有兵马出动。
  据闻那副总兵并未亲自出马,怕出事,只让手下几个不太行的不将奇袭。
  众人都憋着笑。
  等到见汉人兵马出了关,向此地行进而来。
  部族首领一声号起,埋伏半夜的众人,直直向前扑去。
  九王并未杀上前去,只在远处眺望。他只见那些汉人被他们这一伏击,全露出丢盔卸甲的样子,而众鞑靼部将则四处追敌,转瞬间七零八落。
  看着是乘胜之势,但他心里咯噔了一下。
  谁料就在这时,有大军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
  黄沙扬起,那阵仗如同主将亲自率兵而至。
  宁夏兵马虽多,但一息之间调兵出关,除非紧急,小小副总兵可做不得主。
  那么是谁人?
  九王心头更跳,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人。
  听闻即将来到西北的永定侯,陆慎如!
  他再管不了其他人,让人护着他,调转马头就飞奔要逃。
  但陆慎如就是奔着他来的,歼灭一个部族只是顺手为之。
  他命何副将带兵分四路急追。
  但那鞑靼九王不愧是在老侯爷手下也能逃出生天的人,何副将率众追逐竟不得力,不得不下令放箭射马。
  一众箭矢下去,护他的人坠马了几个,但此人却越跑越快。
  “侯爷,快追不上了!”
  前面就深入关外山脉腹地。
  陆慎如亦未想到,此人反应如此之快。
  但他再不容此人逃跑,可令人放箭射杀,可就不能活捉了。
  他忽的叫了崇平,“拿我弓箭来!”
  何副将一惊,侯爷肩上还有伤,崇平亦惊,但还是把弓箭递了过去。
  两人之间侯爷拉弓搭箭,毫无受伤之势。
  下一息,只听一声颤鸣,那箭矢破风而去,更是追风而至。
  砰地,就死死钉进了那鞑靼九王的大腿里。
  那人一声惊呼,几近坠马,但他求生之意甚强,竟然稳住了。
  陆慎如冷笑,又欲再射一箭,但何副将与崇平皆呼,“侯爷不可!”
  不过须臾的工夫,他臂上伤处新生的血肉,因那气力十足的一箭,彻底崩裂,血色染满了肩头。
  再射也未必能中了,只会伤的更重。
  陆慎如亦知,肩头的伤,还是给了那九王继续逃窜的机会。
  他手下紧攥。
  不过此人中他这一箭,已是逃不了了。
  何副将请命前去追击,他吩咐,“不急,务必活捉!不要令他丧命。”
  说完,崇平只见他肩头血滴滴答答落下来,急急护他回了城。
  不到一个时辰,那埋伏的鞑靼部族被剿灭殆尽,关军大盛,但何副将去追鞑靼九王还未回来。
  陆慎如料想他是跑不了,但想要活捉,恐要费些工夫。
  不过他肩头的伤,一连来了三个军医,都面色难看。
  “侯爷那一箭实在是太过厉害。”
  陆慎如拉弓搭箭的时候,根本没想许多。
  可此刻三个军医都道,“侯爷之前刚长出的血肉全部撕裂了,甚至裂得更深,止血都颇为困难,侯爷恐怕要静养至少月余。”
  陆慎如回头看了后肩一眼。
  难怪有点疼。
  但他哪有月余的工夫静养?
  京中还有许多事,而且娘子独自在京,他心里总不踏实。
  他只道,“先把血替我止了,其余的之后再说。”
  边关军医在他面前不敢多言,只能连忙止血,他又转而叫了崇平。
  “我伤口撕裂的事,回去不要告诉夫人。”
  崇平应下,他又问了一句。
  “家中可有夫人的消息传来?”
  “暂时还没有。”
  没有消息,或许是好消息,陆慎如略松口气。
  三个军医又折腾了一阵,终于替他止了血,包扎了起来,侍卫拿了干净衣衫给他换上。
  他眼角扫过,“我领兵作战,何时穿过新衣?”
  他领兵作战贯穿合身的旧衣在里,从不穿新衣。
  那侍卫闻言这才发现自己手里拿了件新衣,崇平立刻上前,“谁人将新衣放到侯爷箱笼里?”
  走之前他吩咐过只取旧衣,突然出现件新衣,令人惊诧。
  陆慎如亦皱了眉,侍卫却突然想了起来。
  “回侯爷,这是夫人放到里面来的,应是夫人从庙里给侯爷求来的平安衣。”
  陆慎如意外了一下,“夫人……”
  但他旋即意识到了什么,定睛看向那侍卫。
  “夫人是何时将此衣放到了我的箱笼里。”
  侍卫记得清楚,“就是您出京那日下晌,您在远岫阁小厅里待客,夫人彼时进卧房放了衣裳,后在卧房又停留了些时候才离开。还吩咐属下,因着放的是平安衣,先不要告诉侯爷。”
  崇平还不知是何情况,但陆慎如怔在了当下。
  他在小厅见蒋枫川的时候,她就在卧房当中?
  小厅与远岫阁卧房紧连,能听得见里间的话语声。
  可她在远岫阁许久,彼时什么也没说,他还以为她只是刚从寺庙里回来。
  肩头扯断的伤口越发疼了起来,丝丝漫向心口。
  所以她什么都听见了,但是什么都没说,为什么没说呢?
  他脑中有些混乱起来。
  就在这时,外面有侍卫前来,接着有人传信。
  “侯爷,京中府邸来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