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许侯夫人 第126节
  年嘉真的很喜欢他穿银白色,站在皎洁的月光里,像是从画中走下来的仙人,纯净无暇。
  她的仪宾,自是比旁人的都要俊俏出尘……
  但魏玦却没能找到西北的机会,他父亲魏国舅突然病逝,他承袭了信云伯的位置,顶起了整个信云伯府,也彻底进入了锦衣卫中。
  或许是沾了锦衣卫阴冷的气息,他越来越忙碌,也越来越沉默。
  年嘉开始见不到他了,一月两月地见不到,三月五月也见不到。
  分明两人都在京城,他却像隐了身一样。
  “我料想锦衣卫是这样的,也劝自己别计较。”
  年嘉说到这,眸色一滞。
  她开口,“直到有一次,我发现他分明看到了我的马车,却当作没看见,就这么错了过去。”
  那日的年嘉又惊又气,完全不知魏玦为何是这样的态度,她径直让人拦住了他,质问他缘何如此。
  彼时魏玦沉默一息,才淡淡道,“我没看到郡主的马车。”
  接着便道,“宫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他说完,再无停留,打马离开了去。
  “我实是不争气,回家就气哭了。太妃娘娘同母妃说我二人这般拖着,不是好事,应该早早定下亲事来。”
  魏玦父孝快过了,先把亲事定了自是可以。
  裕王妃心疼女儿,不满这位“女婿”的态度,而蒋太妃却道魏家今非昔比,魏玦已是信云伯,日后说不定还要接了魏国舅的差使,坐上那锦衣卫指挥使的高位。
  她又道年嘉既然在意他,满心喜欢,舍不掉,那么裕王府主动些,低些姿态也应该。
  “我从未在他面前低过头,从来都是他哄着我。只是祖母这么说,我也在想,是不是我的脾气太大些,把他压得不高兴了。”
  “我同意低头,母妃就邀了保国夫人去红螺寺,还带上了我给他新做的银袍。”
  裕王府肯主动,保国夫人自然高兴。
  年嘉自觉与保国夫人不算投契,但两家开始商议定婚的事,保国夫人一下就同意了,还为魏玦的无状在裕王妃面前道歉,说会把银袍拿回去,“明日就让魏玦穿来,到郡主面前赔礼。”
  年嘉到底是郡主,两家也算门当户对,保国夫人对这亲事无有不满。
  想等两人和好之后,就正式议亲。
  但银袍送了出去,“我从次日天不亮,就等他上门跟我好好说话,但一直等到太阳落山,等到夜幕四合,也没见他半分身影。”
  一整晚,姑娘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她拿出自己最大的耐心,准备再等他三天。
  但从早到晚地一连等了三天,他都没上门。
  第四天,等待的人耐不住了,打听了他在锦衣卫北镇抚使司,她堵了过去。
  旁人见锦衣卫都躲着走,她却径直闯了进去。
  “你什么意思?!别说你没工夫穿件衣裳来跟我说话!”
  一件她断断续续亲手缝了四五年的衣裳。
  她只想等他,叫她一声“元元”,好生跟她说几句话。
  但他再没叫过她“元元”了,侧过身,“这里不是郡主该来的地方。”
  这句冷淡至极的话,彻底惹火了年嘉。
  “好,魏玦,那你把我的衣裳还给我!我今后再为你动一针一线,就让满京都看不起我!”
  她何曾说过这么重的话,料想这话出口,他是不是能恢复一点正常了?
  可他面色未动分毫,只闻声顿了顿,然后低声了人来,“把郡主的衣裳取来。”
  那银袍竟就在锦衣卫里,年嘉有一瞬不知他要做什么,直到看到那件,她亲手缝了多年的银袍出现在面前。
  他没看一眼,也没碰一下,只叫了人。
  “把衣裳还给郡主。”
  他把她给他做的衣裳,当真还给了她。
  年嘉愣住了。
  锦衣卫里有种说不出的阴沉冷意,冲得人从鼻腔到眼角刺痛。
  日头落了下去,四下里昏昏暗暗,她不可思议地看住他的眼睛。
  “你真不要了?”
  问出去的声音是颤的。
  魏玦闭眼沉默,却也是默认。
  年嘉不想在他面前留下一滴卑微的眼泪,可是她根本忍不住。
  她撕破了衣裳。
  她把那件银袍撕碎踩在脚下。
  “魏玦,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我年嘉与你此生再不往来!”
  他默然一息,只平静地回了她一个字。
  “好。”
  ……
  杜泠静定住,听见年嘉道。
  “我彼时回到王府,还试想他会不会追上来,夜里难受到把自己藏进柜子里,还想他会不会后悔了,回心转意从柜子里把我找出来……
  “可是他,再也没有来过了。他再没来找过我了。”
  从她的生活里退了个一干二净。
  那时他们都还在京城,但相逢已是陌路,又或是,自那再无相逢了。
  杜泠静不可思议,她怔怔看着年嘉。
  听见年嘉说自己从那之后,再没与魏玦说过话。
  “其实后来保国夫人来过王府一次,但我彼时还在气头上,叫人不许开门,让保国夫人吃了闭门羹。”
  保国夫人可是国舅母,京中有几人敢给她没脸?
  外面雨势不知何时消减下来,年嘉轻轻叹了口气。
  “我那时不懂事,连这点面子情都没做到,想来惹恼了保国夫人,又连累了你。”
  杜泠静连连摇头。
  事情已过五六年,她见年嘉说起这段旧事,神色淡淡的,有些怅然与怔忪,却也并无彼时的痛心神伤。
  她只是嗤笑起自己。
  “约莫是我太过娇纵,自来都是让人来哄,他早已无法忍受了吧。”
  一次又一次地争执,他都可以转过身来哄她。
  但某次她以为最是寻常的争执后,他再也没有转回身来。
  她还在等他,可这次已是决裂。
  年嘉笑笑,“其实他不娶我也是对的,我既没有好性子,也没有好家世。外面瞧着是宗室的郡主,可裕王府确实只是个空架子,我只是那个没有爹的孩子……”
  杜泠静红了眼睛,她靠近握住年嘉的手。
  “别这样说!”
  年嘉轻笑着叹了气,她眼睛亦有些发红,看向杜泠静。
  “也就是你真的愿意同我好,还有世子真的愿意娶我。他恐怕对我也不甚了解,我也不好意思跟他说,我其实是个不怎么样的人。”
  “怎么会呢?”杜泠静道,“不管是我还是世子,我们从未觉得你有半分不好。”
  至于魏玦,杜泠静想不明白。
  她只能也说了那句话,“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你如今很好。”
  *
  晚间四人一道吃饭的时候,年嘉渐渐恢复了,杜泠静再不会多提,与她一并坐着,跟她说了闲话。
  但她回到自己房中,想到年嘉说的与魏玦的往事,支了胳膊出了许久的神。
  陆慎如抬脚进来的时候,见她不看书,只发呆,不禁走上前来。
  “怎么了?”他柔声问。
  杜泠静摇摇头,默声没有说话,他却看到她微微发红的眼睛。
  他英眉立时压了下来。
  整个房中都随着他的气息完全沉下。
  杜泠静隐隐觉得有异,抬头看去,听见他冷声。
  “年嘉跟你提了蒋竹修。”
  杜泠静脑中一乱,这又和三郎有什么关系?
  但却见他脸色都不一样了。
  分明是他自己在提……
  她气得瞪了他,“不是!”
  她起身就要走,陆慎如反应了过来,是他弄错了。
  他握了她的手臂,立时缓下神色,见他娘子绷了一张脸,他低了头。
  “是魏玦的事?”
  杜泠静不想搭理他,转过头去,他越发柔声,“我亦有所耳闻。”
  他说那是殷佑五年的事,彼时他刚离开西北来京,那年皇上钦定了魏玦为锦衣卫北镇抚使,很显然是让他稍稍历练,然后坐上这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