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许侯夫人 第110节
  赵掌柜长长地叹气。
  陆慎如立在墙后,树影将他通身墨色锦袍映衬得更加低沉,他目光穿过层层院墙,遥遥向正院看去。
  但男人下一息转头叫了崇安,“你过来。”
  崇安连忙上前,“侯爷有何吩咐?”
  *
  正院,西厢房。
  艾叶端了茶水点心走进来,见夫人今日又修了半天的书,无法出门的日子,她修书的进展倒是快的很,但是近来眼睛总是红红的。
  艾叶不禁道,“夫人出去走走吧?不若就往漱石亭上站一站,漱石亭上视野高阔,眼睛能舒坦许多。”
  漱石亭是好去处,尤其春花盛开的季节,放眼望去,府内府外皆是美景。
  但杜泠静摇了头,并无意去。
  艾叶还想再劝一句,秋霖这时回来了。
  她进门便道,“夫人快猜谁来了?”
  杜泠静抬了头。
  那位侯爷不让她出去,等闲人也进不来,还能是谁?无非是赵掌柜。
  不想秋霖一开口,“夫人,年嘉郡主来了!”
  “年嘉?”
  杜泠静不由起了身。年嘉的帖子她没回,她不知道要怎么回。当下问去。
  “年嘉在何处?”
  秋霖也是刚得来的消息。
  郡主可能是侯爷请来的,秋霖回道,“郡主眼下到了外院,但外院传来了话,说郡主马上就来见您!”
  ……
  外院。
  陆慎如问了两句魏琮这几日的状况。
  年嘉郡主此番是随着他夫婿、忠庆伯世子魏琮,回京养病才回来的。
  陆慎如先前去忠庆伯府看过魏琮了。
  他外伤不算太重,但据说是内伤颇重,所以也不敢怠慢就回了京。
  但陆慎如却听到他浅言几句,透着些旁的意思——
  他此番回京另外有事。
  但彼时探病的人多,他未及过多停留,两人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而魏琮此人寡言而稳重,陆慎如见他不急于一时,便也定下心等着。
  这会他同年嘉郡主,问了两句魏琮的情况。
  对面的郡主生着一副明艳的面庞,通身珠光宝气点缀着,举手投足都是皇家郡主的气派,派头端得足足的,谁人也不敢小觑。
  若不是知道她与静娘相识多年,很难相信她们二人会旧谊颇深。
  当下年嘉郡主三言两语就把她家世子的病情说了。说完便起话头问了他。
  “静娘怎么没来迎我?怎么也没应帖子,去我裕王府?”
  她这两个问题可不好回答。
  陆慎如只道,“侯府也是一样的。”
  年嘉看了他一眼,这话颇为语意不详,她小哼了一声。
  真是怪人。
  静娘这么温柔安静的人儿,怎么就嫁了他?
  只怪蒋家三哥身子太不好了。不过静娘不在青州,在京城里,她们倒是多了见面的时机。
  陆慎如让崇安带她往后去。
  杜泠静闻讯便换了衣裳,眼下正往院门前走来。刚走了没几步,一眼看见了来人。
  来人穿了件柳黄色绣金丝褙子,发间步摇映着此刻明媚的天光,照在人眼中,心情都跟着她摇晃明媚起来。
  “静娘!”
  “郡主……”
  两人可是太多年未曾见过了,相见的一瞬,甚至不及见礼就相互牵住了手。
  人前高高在上的郡主,此刻见到儿时好友,手下攥着她的手不放。
  “太好了,你也在京城!你不知道我在西安这几年,快闷死了!”
  她那口气,杜泠静听着就禁不住笑起来。
  两人身侧的丫鬟都忍住捂着嘴笑。
  年嘉也觉自己这口气过于兴奋,不好意思地清了一下嗓子。
  “诚然,本郡主这几年是替宫里的皇上、娘娘,往陕西行省体察民情去了。”
  她还努力往回端上一下,找补一番她皇室郡主的姿态。
  杜泠静却越发想笑,但也随声附和了她。
  “郡主说得极是。”
  接着就把她往正院里面迎去。
  但有管事过来道,“夫人,侯爷让人把后花园湖边的明沁阁收拾了出来,夫人不若请郡主往明沁阁吃茶赏景?”
  明沁阁就立在水边,这个时节,春风拂面,临水观景最是怡人。
  但杜泠静并不想顺着他的意思过去。
  不过年嘉却不晓得内里的事,只道,“永定侯府我倒没怎么来过,没想到你做了这永定侯府的女主人,快带我过去转转。”
  杜泠静可不敢当什么女主人,囚徒罢了。
  但她也舍不得扫了年嘉的兴致,同她一道终是踏出了正院的门,往后面花园里去。
  只是刚走出正院没多远,便见前面路口,男人立在树下。
  他没站在明媚的天光里,只立在树下的暗影之中。他眼帘半垂,目光越过旁人,只静默地落在她脸上。
  杜泠静微顿,但旋即别开了目光。
  男人沉默,还是年嘉问了一句。
  “呀,日理万机的陆侯爷,也有闲暇同我们往后院吃茶吗?”
  杜泠静又察觉那目光远远地从她脸上掠过。
  他嗓音比平日要低。
  “我就不去了,郡主请便。”
  他在回她的话,但目光却禁不住地黏在她身侧的人身上。年嘉眨眨眼睛。
  这两个恐怕是不对劲……
  但男人很快转身走开,她们也去到了提前收拾好的明沁阁里。
  窗子推开,春暖的风裹挟着花香吹进来。
  “静娘,像不像从前咱们在宫里?”
  杜泠静亲自给她沏了茶,倒在杯中递过来。
  她说像,“那会先皇后娘娘和太妃娘娘,也是带着我们在水边吃茶观景。”
  回忆开了条狭口,年嘉立时滔滔不绝起来,她说起以前在宫中耍玩的事情,简直犹在眼前。
  杜泠静思绪也跟着她飞了起来,那时候的京城,好似和眼前这座城完全不一样。
  年嘉倒是从小便是这种滔滔不绝的性子,不过那会,杜泠静想起一些事,年嘉那是开口三句话里,必有一句与魏玦有关。
  那时她虽然与魏玦没见过几次,但因着年嘉,她对那位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却丝毫不觉陌生。
  但此时此刻,年嘉回忆着过往宫里的日子,说了许多话,可再没有提过魏玦一句。
  好像那个她儿时最亲密无间的人,从不曾在她生命里存在过。
  杜泠静有种说不出的酸酸的感觉。
  似乎当年所有人都以为年嘉会嫁给他,连先皇后娘娘都以此打趣年嘉,而蒋太妃娘娘在旁并不反对。
  可等他们都长大了,真正到了议婚的年岁,她远在青州,却听说年嘉嫁给了魏玦的从兄、忠庆伯世子魏琮。
  非是皇上强行赐婚,而是两家商议好了之后,一道去皇上面前为二人求来的圣旨。
  有传闻说,魏玦是皇上的舅家表弟,而年嘉是皇上侄女,皇上不登极也就罢了,登极之后辈分相差颇为不恰,此事便没能成。
  也有人说,魏玦一家本是忠庆伯府的旁枝,但因为皇上登极,魏玦的父亲作为国舅,被封信云伯之后,他母亲保国夫人便瞧不上遗腹女出身的年嘉,认为她没有依仗,无益于魏玦日后前程。
  还有人说,年嘉在魏氏两兄弟之间摇摆不定,魏玦干脆将她舍了。
  到底是何原因,杜泠静到现在也不知道。
  她只晓得魏玦至今还未成亲,他母亲保国夫人为此焦心不已。
  年嘉没有提及魏玦一个字,反倒提及了她如今的夫婿魏琮。
  这位世子一直在西北边关率兵坐镇,他先是更加西北的陕西行都司,后来因为荣昌伯府杨家的事,陆慎如将他调去了宁夏。
  “世子这次伤得真是不轻,我见到他的时候,他闭目躺在床上,我都以为我要当寡妇了!”
  他们二人成婚三年还没有孩子。
  杜泠静让她不要乱说话,年嘉跟她说话倒是不在意这些。
  “好在是救了过来!这次回京休养一阵,正好找几位太医好生调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