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许侯夫人 第37节
  “姑娘忘了?家里还有先前六爷送来的,三爷生前亲手做的好多灯,我这就让菖蒲亲去跑一趟,都取过来便是!”
  这话说得杜泠静睁开了眼睛。
  可她迟疑了一下。
  这灯并不一易携带,万一损毁在了路上如何是好?
  她默然想着,有人恰撩了帘子走了进来。
  低低的灯影,将男人本就高峻如岭的身姿,衬得更加挺拔。
  他向她们看来,开口道。
  “听闻此种灯制法特殊,沿路若颠簸过多,就没有使光不颤不散的奇效了。”
  他道,“依我之见,还是不要专程取来的好。”
  杜泠静也怕颠簸损坏,舍不得取来。
  可这话由他来说,杜泠静看过去。
  他连前人的东西,都不让她带在身边吗?
  杜泠静垂头看着那盏,怎么都亮不起来的灯。
  这灯不知怎么,就在婚前突然坏了,再也点不亮了。
  她心头涩意蔓延,小心地捧在手心里,似是在跟秋霖说话,又似不是。
  她低声。
  “少取几盏来。即便是坏了不能持光也无妨,能点亮便好。”
  她说过去,秋霖立时应了一声,这就要下去安排菖蒲回青州。
  脚步还没迈出去,听见男人又开了口。
  陆慎如看向书案前捧着灯的人,她双手托着,低头看着。
  偌大的房间,她什么旁的都看不到,眼里就只有那盏灭了的灯。
  他不禁道,“你眼睛本就易酸疼,若那灯不能持光,又同寻常灯有什么区别?会坏你眼睛的。”
  杜泠静一怔,陆慎如只看着她。
  下一息,她突然道了一句。
  “家夫亲手做的灯,无论怎样,都不会坏我的眼睛。”
  话音落地,仿佛整个房中的灯火都要沉沉地灭了下去。
  陆慎如看着身前的人绷紧了一张脸,手里捧着灯攥得更紧了。
  家夫…… 她分明已同他做了夫妻。
  男人默然而立。
  秋霖吓了一跳,不禁暗暗替姑娘攥了手。
  杜泠静也愣了一愣。
  她不知自己怎么就突然说了这句。她失言了。
  但话说出口,她不可能再收回来。
  室内灯火寂暗颤动。
  时间似也被灯拉成长长的影子,每一息都漫长至极。
  秋霖额上出了细密的汗,心道侯爷若是发火,她无论自己怎样都要护着姑娘。
  杜泠静则不禁想起之前,她在他面前就说过类似的话,但那时他们还没成亲,那么此刻他呢?
  她不知道。
  可男人忽的开了口。
  他似是因受伤而沙哑的嗓音,此刻越发低哑。
  “我的意思是,蒋解元亲手做的灯不同寻常,眼下只是点不起来而已,可以寻西安制灯匠人来修,娘子看这样行吗?”
  秋霖惊诧地睁大了眼睛。
  杜泠静也顿了顿,讶然转头向这位侯爷看去。
  男人由着她打量。
  只是她目光略一触及他的双眸,就转开移去他锦袍边缘的黑靴上。
  他走上前来,走到了她身边,他的指尖抚上她托着灯的手,由下至上的托着她也托着灯。
  “我没有旁的意思。”他道,“若是我先前说娘子与蒋解元是前尘往事、合该忘却,惹了娘子一直不快,是我的不是,我给娘子道歉。”
  方才言辞“不当”的是杜泠静,道歉的却是这位侯爷。
  别说杜泠静,秋霖先暗暗吃了一惊。
  杜泠静怔着,一时不知如何回应,男人叫了秋霖一声,“秋霖先下去吧。”
  情况有些复杂,秋霖还不欲走,转头看向自家姑娘。
  她见姑娘没出声,却也没反对,竟是默认了。
  秋霖看向那位侯爷,又看向自家姑娘,来回看了好几遍,只能下去。
  她一走,房中的灯火便只照着桌案边的两个人,光线在两人间半明半暗,穿梭来回。
  他掌心的温度和三郎完全是冰火两重。
  杜泠静从前总会用汤婆子暖热自己的手,去给三郎暖手。三郎不让,说天冷了手凉是寻常,不许她暖,让她自己给自己暖好便是。
  而眼下,她的手指被他烫得发慌,却也暖起她发凉的手。
  她想到自己方才那句“家夫”。
  三郎不是,他才是。
  她抿了唇,又开口。
  “是我失言了。”
  火光照着她长眉蹙起,她眸中迷茫之色似浓雾涌起。
  但不似先前说起“家夫”时那冷淡的神色,她眸色疲惫中透着几分歉意。
  陆慎如轻轻摩挲了她的手指。
  “无妨。只是别让人去取了,我们找人来修,好不好?”
  他说过去,细细看着她的眉目,这一次,见她怔忪片刻后,缓缓点了头。
  “也好。”
  陆慎如叫崇安取走了灯,她一路看着那灯被拿走,却也没再多言。
  他深深吸了一气,又缓缓叹出来,只悄然看着她。
  原来是吃软不吃硬,她来不得半点强硬。
  相反,她若是不小心伤了他,却会愧疚。
  也好。
  ……
  晚间杜泠静只能暂用侯府的灯,修补了半个时辰的古书。
  那位侯爷没走,崇安给他搬来一沓册子,他在另一边的桌边陪着她看了半个时辰。
  只是半个时辰一到,杜泠静眼睛稍稍有些发热,他就起身走过来,帮她吹了灯。
  时间确实不早了,小丫鬟端了水给二人洗漱。
  今晚并没有嬷嬷来点香,可坐到床边,杜泠静不由地就想起了昨晚。
  彼时他说,“等你准备好不迟。”
  这个准备,该是多久?
  正想着,他坐了过来,替她解了衣带。
  丫鬟立时全退了下去,杜泠静脊背微绷。
  他低声,“只是休歇。”
  她下意识想要推拒,可一想到自己方才言语不当,这位侯爷反而耐着性子跟她道歉,想要推拒的手便伸不出。
  她半闭了眼睛,由着他帮她轻轻解了外面层层衣裳,到最后胸前的肚兜,他停了下来。
  床边剩下的一盏小灯,光线柔和地照着她半边侧脸。
  她羽睫拉出长而翘的阴影细线,映在秀挺的鼻梁上,此时此刻是难得一见的“乖巧”。
  陆慎如掠过小衣边缘,紧贴着握着她的腰,将她抱到了床榻里面,然后径直拢进了怀里。
  赤着的后背贴到了他滚烫的前胸,肌肤相贴的瞬间,她不禁轻颤。
  他也忍不住顿了顿。
  他想让她慢慢适应他。但又想她会否推拒这样紧密的距离。
  却没有。
  倒是男人自己哑了声,也只好道。
  “睡吧,明日还要进宫。”
  ……
  杜泠静醒来的时候,天还没大亮,旁边的净房里有淅淅沥沥清洗的水声。
  不时男人走了出来,换了一身干净新裤,额前落下两缕滴着水的碎发,赤着上半身走过来。
  他见她醒了拿来衣裳,他似要帮她穿衣,这次杜泠静提前拿在手里自己穿了。
  两人不便耽搁,吃过饭就进了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