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文女主求生指南 第95节
  第58章 戒指与剑
  离开天命宗后, 沈昼依然和殷则京与陈曦保持联系。
  殷则京总是说:“你应该叫我一起,我替你杀了他们,然后和你一块离开!”
  陈曦没有告诉他有关二人母亲的事, 沈昼也没有提起。
  他只是偶尔会和殷则京交代几件事,就像交代遗言一样。
  “陈曦喜欢温暖的地方, 不要强行带她回殷家,那里太冷, 不适合她。”他说。
  他什么也没带走, 跟着新拜的师父, 开启到处流浪的生活。
  只是几个月后, 他还是不知道师父的名讳, 无论仇家或故人都唤他老李, 所以沈昼有时也叫他老李。
  老李是个魔修,据说曾经也是名门正统的修士,后来执着于成仙, 尝试各种办法, 最后就入了魔。
  这种事在九州屡见不鲜, 沈昼很好地接受了,反正他只要学习剑术,其他都无所谓。
  他跟在老李身边, 剑法一日比一日精湛, 修为却滞涩难行,始终牢牢停留在练气巅峰。
  陈曦比他小两岁,已经是筑基期,殷则京更不用说,差不多要金丹了。
  而他甚至连筑基都不敢轻易尝试,一旦失败, 动辄又是几年光阴。
  悟性再过人,也弥补不了灵根上的差距,譬如万丈高楼,纵然他再有能耐,也得先有个好地基。
  而九转乾坤术对使用者的要求相当严苛,起码他要达到筑基期,才能让这项法术真正发挥作用。
  上次与母亲相见,他在她出手的瞬间,于她体内种下阵引,等他筑基完成,九转乾坤术就能彻底成型。
  无论她何时化神,成功与否,都无需再多担忧。
  沈昼把一切都想得很好。
  他拜托陈曦拖延母亲历劫的时间,若有意外便提前告知他,陈曦也答应了,说好。
  他按部就班地修炼,准备突破筑基。
  突然这天,他感受到了阵引的异动。
  阵引遭受到冲击,正在急速衰败。这也意味着,母亲出了意外。
  他不敢想究竟发生了什么,抛下一切就往母亲的方向赶。他的速度太慢了,老李带着他,心念化神,几息之间抵达现场。
  “去吧,你娘应该不待见我,我在这等你。”老李说。
  沈昼根本顾不得他说了什么,一路前奔,他看到枯黄的原野上,紫色的天雷从天而落,狰狞的闪电中间,母亲的身影染透鲜血,满身伤痕,摇摇欲坠。
  他踉踉跄跄跑了过去,母亲于天雷下摔落,血红的一抹似随时都要消散。
  “娘亲?娘亲!!”
  他扑过去,托起母亲如风中残烛的身躯。
  母亲躺在他的臂弯里,七窍流血,面色灰败,喃喃地说:“我失败了。”
  “怎么会……”沈昼不住地为她渡入法力,可是没用,她的身体仿佛一个漏斗,灌入再多法力都不起作用。
  母亲好像很费力才睁开眸子,怔怔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阿昼,你长大了。”
  沈昼说不出话,双手和身子都在颤抖。
  母亲咳了一声,咳出一大口血,嗓音如撕裂的风箱:“这么多年,是我对不起你和陈曦。”
  “没有,没有!是我错了!”
  沈昼骤然回神,努力要将她从地上抱起。但他突然变得这么孱弱,母亲又变得如此沉重,居然始终没能起来。
  他只能一边抹去泪水,一边继续为她治疗:“娘亲,我知道错了!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我不是故意辱没父亲,我没有恨他,也没有想惹你生气,我——”
  “阿昼。”母亲轻轻地说。
  他停了下来。
  女人问他:“你还记得自己最初是为什么执剑吗?”
  “……记得。”
  年幼的时候,父亲问过一样的问题,他还记得自己的回答——
  “为了成为……像父亲一样的英雄。”
  母亲微微颔首,涣散的瞳眸试图看清他,却只有满目血色。
  她只好问:“你入魔了吗?”
  沈昼急切道:“没有,娘,我没有!”
  他对天发誓:“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会改的,我会像你和爹一样,像陈曦那样……我会当个好人,只要你活着,我会永远听你的话!”
  母亲靠在他怀里,慢慢地摇了摇头。
  “不要忘记你父亲的教诲。”她一字一句,泣血般说,“手中剑,须护苍生,护一切无辜之人,一切弱小之辈。勿存妄念,勿行恶事,勿……”
  当她说到最后一句话,沈昼终于崩溃了,他崩溃地吼:“别再谈他了!”
  女人的身体完全被雷劫侵蚀,皮肤仿佛干裂的墙皮,一层层剥落分离。
  无法逆转,无力补救。
  沈昼紧紧握着她的手,哽咽着说:“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女人的呼吸渐渐微弱如丝,她睁大眼睛,脸上全是鲜血,似乎根本听不到了。
  一直到最后一刻,到沈昼的法力快要耗尽的时候,她说:“照顾好曦儿。”
  “别,别……”
  “别走!!!”
  她的血肉骨骼一齐溃散,剩下破败的残躯,死不瞑目。
  沈昼张大嘴,说不出话,眼里有什么在崩塌,山摧地裂。
  半晌,他才伏下身子,哀求地说:“别这么对我,别这么对我。”
  “我求你了,你别走好不好?我刚领悟新的剑法,是我自己钻研出来的,叫……叫……”
  他想不起来了。
  他捂着头,痛苦地回忆。
  叫什么?叫什么?
  “为什么想不起来?”
  “为什么离开我?”
  “为什么要把你带走……”
  乌云滚过沉闷的雷声,宛若上苍的嘲讽,少年仰起头,眼睛为血色渗透,浸满了浓重的仇恨。
  旁边的丛林传出轻微的响动。
  少女轻而稳的脚步声响起,沈昼回首,余光跃入一道青色。
  陈曦站在那里,脸上神情与平常无异。
  沈昼骤缩的瞳孔倒映着她的身影,不可置信地说:“她死的时候,你就一直这么看着?!”
  陈曦说:“对。”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 …!你以前喜欢一个木蜻蜓,不管搬多少次家都要带着,有回木蜻蜓丢了,娘连夜为你上山去找,你不记得了吗?”
  ”我记得,那又怎样?”陈曦说,“母亲没有抛弃我们,她只是为证道而死,只是做了该做的事。爹和娘都是这样,我以后迟早也会走上一样的路。”
  少女未曾绾发,疾风中青丝拂面而过,一滴泪从睫毛下流落,倏忽即逝,沈昼未曾注意,她同样没有。
  她道:“我说了,在这个家里不正常的人是你。”
  沈昼拼命摇头,他没有责怪她,只是不断地重复:“我知道,我知道……可你不是答应过我吗?你不是说会告诉我吗?!”
  “那是骗你的。”
  陈曦走近了两步,狂风猎猎,卷动她宽大的青袍如飘摇落叶,但她站得纹丝不动,脊背笔挺如松。
  “哥,我不明白。”她说,“你为什么这么难过?”
  ……
  华灯惊醒了。
  她醒来时,眼角还残留一滴泪,那是记忆里沈昼的情绪。
  莫大的悲恸如海啸淹没,令她久久不能回神。
  外间的烛火燃尽了,室内一片黑暗,窗前月影婆娑,华灯安静地坐了会,眼泪便干了。
  身侧多出一条胳膊,将她揽住,沈昼靠了过来,从背后拥抱她。
  “在想什么?”他低声问,带着明显的倦懒。
  华灯轻轻握住他的手:“神交之后,我能看到你的一些回忆。”
  她之前一直以为沈昼知道这件事,但从他这几次的反应来看,大约是不知道的。
  也对,他一个连猪跑都没见过的人,当然也没有了解过这方面的事。
  沈昼沉默少顷。
  他没有问她看到了什么,她的头倚在他胸膛,即使不说话,那种悲伤和心疼也快要溢出来。
  他拍着她的背,很平常地说:“都过去很久了,不用在意。”
  华灯知道,这不是刻意安慰的话。他已经足够强大,可以永远云淡风轻,不会有保护不了至亲之人的时候。只是这世上,也不再有他的亲人了。
  华灯转过身子,埋进他怀里,悄悄说:“我看到你哭鼻子的时候了。”
  沈昼在黑夜中笑了下。
  他这一生,从六岁之后,就只哭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