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中医吃瓜日常[九零] 第164节
  不止是头撞得疼,一整夜没怎么活动过的骨头关节也像是被醋泡过一样发酸。
  叫醒他的人是警察,在他身后有几名同事,其中一名还是黄河分局的二把手。
  陆鑫认得他,他是沈妙的表叔,叫骆嘉麟。
  入了冬后,六点多的天还是黑的。
  想着还有一个月就快过年了,晚上在警局里值班的警员们不容易,骆嘉麟就想趁着换班的时候,请他们去吃点早饭,好好慰劳一下他们。
  从商店经过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哪个没有家的流浪汉,没想到竟然是陆鑫。
  “叔……”
  拍拍屁股上的土从地上站起来,陆鑫朝骆嘉麟躬了躬身。
  “这么冷的天,怎么能在外面过夜?”
  骆嘉麟走上前,见陆鑫的脸色不怎么好,不禁蹙起了眉,“快活动活动,看身体有哪冻得不舒服,不舒服得赶紧去医院看看。”
  “嗯,我没事。”
  陆鑫揉了一下酸麻的后脖颈,在跟骆嘉麟说话时,他一直是半垂着头,生怕会被他们警察特有的敏锐洞察力看出什么端倪。
  “是跟家里人吵架了吗?”
  “闯了祸,不敢回家?”
  “这儿离警察局就几步远,有困难怎么不来找我们呢?就算是晚上也会有值班的人。”
  几名警察热心地上前来询问他情况,可他们越是主动,陆鑫越是想逃避。
  被冷风吹了一夜,陆鑫想清楚了,他决定听爷爷的,全当做不知道这件事,彻底忘记。至于沈妙……他会加倍地对她好、加倍地弥补她,陪她再次度过这无趣的六个月。
  但这不代表他原谅了陆江海。
  他不想参加什么庆功宴,也不想回家,他就要在外面呆着。
  原也想过去找沈妙的……可是他没有这个脸。
  “我没事了,”将衣服上扑着的一层尘掸掉,陆鑫眼神闪烁,勉强扯了下唇角,“我这就回家,谢谢叔叔,谢谢。”
  骆嘉麟邀请他道:“先别急着回去,一块去吃个饭吧。”
  “不了不了,我……”
  不等他拒绝,骆嘉麟的手臂就已经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将他勾了回来,“这么冷的天,先吃点热乎的暖暖身子,吃完了我再开车送你回去。”
  骆嘉麟把话说到了这份儿上,再拒绝就不礼貌了,于是陆鑫只好硬着头皮跟他们一起去吃饭。
  骆嘉麟对陆鑫的印象,是个很阳光、话很多的大男孩,可在去吃饭的这一路他都没怎么说话,头上像是笼罩着一团乌云,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落下一道雷。
  见他的状态不对,骆嘉麟也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只是给他的碗里多夹了几只小笼包。
  一行人从早餐店吃完回来时,天已经大亮。
  肚子里有了食儿后,陆鑫的心情好了很多,脑子也有了继续运转的力气,于是他便想着等会该找个什么借口,才能让骆嘉麟不送自己回家。
  不过他想多了,骆嘉麟并没有送他回家,在值班的警察们都陆续回家后,骆嘉麟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一边给热水壶里添水,一边对他说道:“天冷的,你也别在外面瞎逛了,就在我办公室里呆着,想回家了就跟隔壁的叔说一声。”
  陆鑫没说话,眼神惊讶地看着他。
  尽管陆鑫什么都没说,但骆嘉麟能猜到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能告诉家里人、又不能联系沈家,迫不得已才会在警局外面过夜。
  他不说,那自己也没必要问,只需要看顾好他的安全,也算是尽到“长辈”的责任了。
  说完,骆嘉麟就拿起衣架上的帽子出去叫人开会了。
  骆嘉麟的办公室很大,暖气也开得足,不怕有人会进来打扰。但陆鑫却呆得不安心,坐在椅子上又打了个盹,等到精神恢复得差不多后便准备离开。
  他按照骆嘉麟的吩咐,临走时去了趟隔壁的办公室,不过办公室没有人在,于是就回去留下了一张字条。
  上午酒店,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晒在身上很舒服,可温度还是有些低。
  下楼时,陆鑫正想着一会要去哪呢,迎面就有一只鞋子朝他飞了过来。
  还好他反应迅速及时扭了头,这才没被拖鞋砸了脸。
  陆鑫还以为是陆江海打到警局了,刚要提起那股倔劲儿,在看清那人的脸时就又压了下去。
  “别打了!这是警察局!”
  “你跟那个王八蛋说,是他先挑的头!”
  “我挑的头咋了?恁家人这么不要脸,我打你都是轻的!”
  “妈来比,打!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
  好不容易把人平安给带了回来,刚进警察局门口,后来赶到的那人再次挑起了双方的火。
  五六个人扭打在一团,那架势简直是暴力,哪怕离得再远,在看到那扬起的拳头时,也能够听到拳头落在身上的闷响。
  这一出闹剧让陆鑫稍稍停下了脚步,跟着劝架的警察往前凑了凑。
  “记住!恁家人是贼!一辈子都是贼!”
  “把嘴巴放干净点,啥叫贼?该赔的都赔了,你还想咋?”
  “说得容易,赔了?那你让我把你胳膊砍了吧,我赔你个两万块,中不中?”
  “去恁妈了比,砍个鸭子毛你砍!”
  “还搁这儿性了是吧?还想挨打了?!”
  两家人跟冤家似的,
  好不容易被警察拉开,两句话没说好就又要动起手了。
  在旁边听了半天,陆鑫这才弄清楚了两家的关系。
  他们原本是住在一个村的同姓亲戚,生活了几十年关系都挺好的,直到豫市东边的村子拆迁,不仅把土地给重新盖头换面,还将一些埋藏了多年的旧事给一起翻了出来。
  两方的长辈是堂兄妹,年龄只差了半岁,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关系处得跟亲兄妹一样。
  八零年两人一起参加了高考,哥哥考上了外地的重点一本,妹妹落榜了。她想要复读,可惜家里不让,只好背起行囊去了市里打工。
  毕业后,两人的发展都不错,哥哥进了体制内,妹妹成了一家小公司的老板,两家的关系也越发地亲厚,直到村子拆迁,在办文件手续的时候才发现多年前的一桩阴谋。
  原来当年考上大学的是妹妹,是当村书记的叔叔在从中做了手脚,在村里共用的户口本上换了两人的名字,才让哥哥顶替了妹妹去读了大学。
  幸好,幸好拆迁时发现了两人的姓名被调换,妹妹觉得不对劲又花了一番功夫去调查,这才知道自己高考落榜的真正原因。
  表妹把表哥给告了。
  经过法院的审理,当哥的赔了十五万块,不仅被收回了学历,还被开除了党籍,工作也丢了,从此生活可谓是一落千丈。
  可他怨不得人,因为一切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从法律上来说,事情已经得到了解决,但是从情理上看,当妹妹的却放不下这件事。
  尽管她现在生活过得滋润,在她的努力下,公司和生活都是蒸蒸日上,可……如果当年自己考上了大学呢?如果自己拿到了更高的学历呢?
  那是不是就可以不吃那么多苦了,是不是日子就可以过得比现在还要好?
  放不下,她怎么都放不下,哪怕两家人不再联系,她也不再在家人面前提起,但她还是会时常想起这件事,想起自己被迫改变的一辈子。
  若是当哥的认错积极,当妹的也不至于如此,偏偏他还觉得没有错,说什么要不是换了她的成绩,她就挣不到今天这么多的钱,嫁不到这么好的男人,生不出这么优秀的孩子。
  总之不仅不该怪他,还应该感谢他才是。
  这话一出,就算她能忍,她的家里人也咽不下这口气,铁了心要跟他们一家斗到底!
  而当子女的自然是向着自己的爹妈,于是两家人就这么从亲戚变成了仇敌。
  今天是表妹家把表哥家无证经营的事举报了,他的儿子一时气愤动了手,这才扭打起来,还把摊子给掀了。
  一个为了给妈出口气,一个为了给爸争口气,谁都不肯低头,即使是在警察局,他们也像是干柴和干草,一碰就着。
  “至于吗?不就是换个分,打得这么凶。”旁边那位刚来的小警员不懂事,一边收拾着桌子上的杂物,一边小声嘟囔着。
  他觉得是表妹家的人不懂事。
  钱也赔了、错也认了,好歹是一个姓的亲戚,低头不见抬头见了几十年,没必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僵。
  他身边的组长撞了一下他的手臂,严厉地瞪了他一眼,“咋不至于,这可是一个人一辈子的大事。”从他手里拿过那份笔记后,又说,“假如换成你,你考警校被人换了分,你能保证以后混得能比警校出来的好?”
  警员沉默了,老老实实地向他师傅道了声歉。
  老警员说得每个字,陆鑫都听进了心里。
  是啊,就算的沈妙成绩好,难道下次就一定会过吗?难道就不会被这次的事情影响了心态?难道……陆江海就不会故技重施,为了拆散他们,再一次毁了沈妙的卷子?
  站在一旁,陆鑫又听老警员说了不少类似的事。
  像这种“偷龙转凤”的情况有很多,别说是高考和成人考,技术证、专业证、资格证也常有被换分的事情发生。
  ——真有本事的人,成绩被换了也不会介意,因为他们下次肯定还会过。
  这是老警员经常听到的风凉话,因为在局外人看来,金子总是会发光的。
  可在警局里办了这么多起相关案子,老警员越发觉得,能说出这些话的人,绝对也是会做出无耻之事的败类。
  就算金子会发光,它也没有要把自己的光芒分给别人的义务。
  难道会发光就该被人惦记吗?
  “有句话叫做‘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你瞧着他拿了人家的成绩后是当上官了,但你想想,一个偷人家成绩的人,他能是个好官吗?能保证不会闯点祸?”
  “人家去打拼都能闯一片天地,要是有这分,你说说得有多大的成就吧。”
  “就冲你刚才的那句话,这个季度的资料都由你负责来整理,整理不好我可要找你说事的。”
  这些话看似在训诫说错了话的小警员,实际上却让陆鑫的头低了下来。
  是啊,自己不过是爷爷用来装点门面的一个“花瓶”,考得分数再高有什么用呢?既不能治病救人、也不擅长教书明理,甚至连最简单的抓药都做不好。
  看向那些正在接受调解的两家亲戚,陆鑫的心似乎被什么重物压了一下,但脑子却更加地清醒了。
  不,他不能这么做!
  他不想背着谎言过一辈子,也不想按照陆江海的安排当一辈子的“天才”。
  他后悔了。
  快步跑回到楼上,陆鑫继续留在了骆嘉麟的办公室里,又坐着等了大概二十分钟左右,骆嘉麟这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