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如果那本小说是真的,他要怎么办呢,裴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姜明钰的思绪没有发散太久,他想到什么就问了:“刚刚有人和你告白了啊?”
  裴珩说:“嗯。”
  姜明钰心一紧,他试探问:“男的啊?”
  操场上的人很多,这个点集训的体育生还在拉力,一堆人吹着口哨从他俩边上经过,很吵,但姜明钰还是听见了裴珩很轻、仿佛若有似无的“嗯”。
  一个恐怖的念头升起。
  如果裴珩真的喜欢男的,如果裴珩其实私底下有他偷偷喜欢的人,如果裴珩背着他偷偷和喜欢的人恋爱了,如果那个人又和裴珩分手,如果这一切都在姜明钰不知道的时候发生——
  那么裴珩在姜嘉面前的改变,是否就有迹可循了?
  姜明钰听见自己的心如擂般跳动的声音,血液流动的声音在这一刻被放大数十倍、数百倍,还有别的很多声音,它们很远又很近,很响又很轻,他看见裴珩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在动,似乎在对他说话,姜明钰想凑上去听来着的,但他现在有点耳鸣了。
  还有一阵天旋地转般的头晕目眩,姜明钰抓住裴珩的双手,靠在裴珩的身上。
  晕过去了。
  第8章
  第一次晕倒,姜明钰还有自我安慰的理由,但第二次,就太糟糕了一点,他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在和裴珩一块儿饭后消食的时候,倒在裴珩的怀里晕过去了。
  这一次晕倒,他没有觉醒任何的东西。
  姜明钰醒来的时候,隐约听见纸笔摩挲“沙沙”的声音,他虚弱地睁开眼,自己躺在学校医务室里,窗户开了一条缝,夏末的晚风将窗帘都吹得飞扬起来。没有星星,太阳还在,橘粉色的晚霞被初中部的教学楼遮掉一部分,大楼的阴影模糊而粗糙。
  裴珩戴了一副有线耳机,白色的耳机线垂落下来,蹭过突起的喉结,脸上的表情阴郁而冷淡。他手里握着一支黑色水笔,正在用文件板夹着卷子做题。
  病床的对面贴着一本名录册,里面是值班医生开具的请假单和生病原由。
  姜明钰体弱多病得可怕,那张单子上他的名字能占去大半——
  有时他不是真的生病了,他想逃课而已。
  姜明钰才从昏迷中渐渐苏醒,他注意力和目光涣散地飘来飘去,眯了一下眼睛想让自己的视力好一点。
  裴珩摘掉耳机,他以为姜明钰是想看那张贴在病床对面的病历单。
  “我没说你晕倒是因为恶心男同向我告白——”
  “你答应他了吗?”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
  率先打破沉默的还是裴珩:“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是在操场上就告诉过你,我拒绝他了。”
  “我那个时候没听见。”姜明钰理所当然的说。
  他紧接着追问:“为什么吃饭的时候不告诉我?”
  “我考虑过不把这件事告诉你,你一直问我,”裴珩先是短暂的停顿了一下,接着他很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呢,你就晕倒了。”
  姜明钰生气的想,如果裴珩一开始就告诉他,他才不会生气。
  但这番说辞很没有说服力。
  反而像他在嘴硬。
  姜明钰躺回去。
  裴珩收拾东西,把卷子和文具袋都整理好放进书包:“你既然醒了,我回去了。我不知道你们班上有没有安排回家作业,你记得问下赵溪平。”
  姜明钰猛地转过身,难以置信裴珩对他说这个。
  他情绪激动得快要发抖:“你还说你没有答应他!”
  姜明钰虽然有时候很迟钝,他有时候又很敏感。
  他觉得裴珩变了。
  就在这一瞬间,在他眼前。
  姜明钰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了:“你急着回去是不是要和别人谈恋爱?我还在病床上躺着,你不能这样对我。”
  裴珩本来已经背上书包要走了,他不得不停下来,去病床边的抽屉里拿餐巾纸,先给姜明钰擦眼泪。
  姜明钰把他的手挥开了:“这些纸你留着给别人擦吧!不要碰我!”
  裴珩的沉默更是让他疑心大作,姜明钰大叫起来:“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在想我能说什么。我说过我没有答应别人的告白,我没有和别人谈恋爱,你还想知道什么?我不知道你用什么立场来质问我这些问题,你总是这样理直气壮。”
  裴珩用自己的语气复述姜明钰的话:“我不能这样对你……你却可以这样对我。”
  “从昨天到今天,你问过我几次了,就这么警惕我和男人谈恋爱啊,”他冷冷地低笑了一声,“换我问你问题了,恶心吗,害怕吗?”
  裴珩惯用模棱两可的语言艺术,很少用像今晚这样确切的字眼,他直视着姜明钰的眼睛。
  少见会营造出一种微妙的反差,尤其是这间病房没有开灯,窗外的晚霞开始因为落日余晖的冷却而逐渐黯淡。
  当然害怕。
  姜明钰从没直面过说辞这么严厉的裴珩。
  真的生气了?
  他硬着头皮又拉不下脸和裴珩道歉,更不敢和裴珩的眼神对视,眼神飘了一下,想找点诡计摆脱眼前恐怖的局面。
  裴珩会和他绝交吗?
  拉一下裴珩的手,会不会消气?
  没谈就没谈,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冷淡?要不是刚刚裴珩态度变了,他会觉得裴珩有东西瞒着他是背着他去谈恋爱了吗?
  姜明钰觉得委屈,刚一侧过脸,裴珩不由分说地伸出一只手把他的脸掰过来了,他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看着我,不要躲。
  姜明钰有点害怕,他感觉两个人凑得太近,裴珩把他呼吸的氧气都吸走导致他有点呼吸不过来,而且裴珩掐他脸了,他觉得有点疼。
  每到关键时刻,他总要这样稀里糊涂的游神一下。
  并不是他注意力不集中,只是他太紧张了。
  裴珩没有放过他:“回答我啊,你现在想我做什么?”
  姜明钰犹豫了一下,磕磕绊绊的命令道:“你、你送我回家。”
  裴珩等了好久,没有想到等来的是这个。他被逗笑了:“大少爷,你家司机还在学校的停车场等你。”
  “我让他回去。”姜明钰说。
  裴珩没说话,他背上自己的书包,还附带拎上了姜明钰的。
  姜明钰赶紧叫道:“我都晕倒了,今天才不做作业,你留在医务室吧,我明天告诉老师我忘记带回家了。”
  裴珩不怎么听话,他装没听见,还是带上了姜明钰的书包。
  医务室的器材有限,下午的时候,医生检查过姜明钰的心率和血压、血氧这些基本指标都没问题后,就让他躺在这里了,没有换过他的衣服。
  姜明钰下了床,找到床尾自己的鞋子穿上,裴珩已经走出去一段路了。
  姜明钰给司机打完电话,裴珩在楼道的尽头等他。
  漆黑的楼道像黑洞洞的井口,亮绿色的逃生通道标识勉强能算光源,但某种意义上这样的光源很吓人,姜明钰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走到裴珩的边上,说道:“好黑啊,我们学校穷成这样,为什么不开灯?”
  裴珩说:“因为我们俩是唯二这个点还在医务室逗留的学生。”
  姜明钰听了其实挺生气的,毕竟难道他不值得学校单独为他不分昼夜的亮三年的灯吗。
  裴珩又说:“你怕黑可以牵我的手。”
  姜明钰小声嘀咕道:“我才不怕呢。”
  隔了一会儿,他们要从三楼往下走,姜明钰假装自己没有说过那句话,他确实不怕黑,但他觉得在黑暗中下楼的时候抓住裴珩的手以防万一是很有必要的。
  裴珩牵着姜明钰的手——
  其实不能叫做牵,更准确的形容词是握住。
  裴珩的手心很热,甚至好像烫得有点吓人,姜明钰不禁怀疑裴珩是不是生病了,比如发烧,他晕倒的时候裴珩也该找医生看一看的。
  如果是发烧的话,需要很警惕是不是具有传染性的发烧,姜明钰初步诊疗,觉得裴珩这应该是能传染的发烧。
  因为在裴珩牵着他走的这一段很短暂的路程里,他觉得自己好像也发烧似的开始体温升高。
  第9章
  出了教学楼,裴珩松开牵着姜明钰的手。
  尽管教师办公楼第三层连着医务室的部分是漆黑一片,第三层往上却还有很多灯亮着。
  出办公楼有一条通往操场的绿荫道,两旁不怎么明亮的路灯顶上,有好几只的黑点小虫绕着飞。
  姜明钰本来以为裴珩的手那么烫,他的脸也应该是红的才对,可实际上裴珩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
  裴珩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往学校的自行车场走,通常情况下他都是骑自行车上学的。
  姜明钰倒也会骑自行车,内心跃跃欲试的想:要是裴珩非要让他骑自行车,他要怎么办才好。
  他要不要一溜烟地骑走自行车,然后让裴珩追着赶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