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裴珩说:“你作业是不是没写完,我帮你抄吧。”
  反锁的门把锁扣“噔”地一声轻响,裴珩再次去扭动门把,门开了。
  走廊一长条的射灯将室内照明得通透明亮,另一头的房间内却只开了一盏淡黄的小夜灯,窗帘拉得密不透风。姜明钰穿着棉质的蓝色病服号,脸上亮晶晶的泪痕像很光滑的珠子上的闪光,眼睛哭得通红,不知道是不是泪腺连上了水龙头,哪里来那么多的水给他哭。
  姜明钰期待的仰着脸看裴珩:“可是、可是我还有好多作业都没写,你真的帮我抄吗?”
  “嗯。”裴珩说:“我帮你抄完再回家。”
  第2章
  裴珩说帮姜明钰抄完,就是帮他抄完。
  不过在此之前,他需要给他妈妈发讯息,解释自己迟回家的原因。
  裴珩是单亲家庭。
  姜明钰对裴珩的一切都心知肚明,他是在很小、大概七八岁的时候认识的裴珩。
  尽管姜肃时和裴天华的关系很糟糕,廖兰英和程晓槐的关系却还不错。
  两家经常一块儿聚餐吃饭,事情的转折点在一个很平淡的早上,裴珩家里毫无征兆的破产了。
  因为裴天华的突然去世。
  小小的姜明钰坐在餐桌上,他妈妈坐在他的边上。
  桌子的另一头是姜肃时,有专门的人给姜肃时分门别类的念新闻,那个秘书的声音很好听,不过姜明钰听不太懂。
  只知道裴天华的名字后面跟了一长串拗口的经济罪名,案子还在调查过程,警察上门询问,裴天华提前接到消息,慌忙之中雨夜逃亡,驾车过一条盘山公路,他的车侧翻从山上滚下去,车毁人亡。
  尽管多年之后,新证据提交证明了他的无辜,但人都毕竟已经死了好多年,再无法复生。
  姜明钰记得出事那天姜肃时面无表情的吃饭,嘴角坚毅的线条异常冰冷,饭他没有吃完就上了楼。
  新闻同时继续在电视机内播放,与此同时还有秘书低声复述网络上网民们关于此事的各种评论,他念个不停,姜明钰的妈妈不乐意姜明钰听这些,偷偷的捂姜明钰的耳朵。
  去年,那家公司被姜肃时以略带血腥又好像很温吞的方式吞并。
  公司内部交接和项目合作方面没有丝毫的问题,但有好几个董事因此跳楼自杀。
  那段时间姜明钰都有点怕上学,好在没有同学关注这件事,他没有被人指指点点。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裴天华死后,其实还是留了不少钱给裴珩和他妈妈的,同样也有一大笔没来及收尾的债务。
  裴珩的妈妈廖兰英把别墅豪车都卖了,好不容易把债都还完,拿着仅存的钱开了一家饭店。
  那是一栋三层的小房子,姜明钰经常去。
  三楼是廖兰英的房间,裴珩住在二楼,一楼则是饭店的店面,红底黄字的灯带招牌往上,是裴珩的房间。他的房间对面有一个特别大的露台,朝向东,书桌靠窗的位置外是人行道,能看到一棵高大的悬铃木。
  裴珩指的回家,就是回到这里。他和廖兰英发过信息,廖兰英没回话,正是饭点,这会儿可能是在忙。
  姜明钰先去病床边找自己的书包,他说自己有好多作业没写那是真没掺一点假。
  裴珩看着手上姜明钰没写几个字的语文作业本被气笑了,他怀疑姜明钰闹这一出就是骗他来帮他抄作业的。
  姜明钰心虚,双手合十放在嘴边,哀求道:“拜托拜托啦。”
  裴珩:“……”
  趁着裴珩趴在床边帮他抄作业,姜明钰一边吃裴珩给他带来的提子,一边偷偷的看他。
  抛开裴珩是个很贱的坏蛋这一点,裴珩确实长得很帅,他那张脸上的五官没有一处不是按照最顶配长的,薄而淡的嘴唇、高挺的鼻梁,尤其是那双眼睛,那双浓黑而阴郁、充满野心的眼睛。
  这双眼睛很难让人陷进去,因为它太有攻击性。
  虽然姜明钰是没看出这家伙有什么野心的,但既然书上说他有,那么就算是他有吧。
  不然原著受姜嘉也不会对他一见钟情。
  是的。
  原著受姜嘉对裴珩是一见钟情。
  尽管两人的爱情故事要到大学才会展开,但其实他们真正的见面时间早在姜明钰十八岁的生日宴会上,要真算起来,姜明钰是他俩的媒人。
  姜明钰回忆那本离谱而荒谬的小说,这是姜嘉发现自己是男同的契机。
  高三上的学期初,姜嘉只比他大一个月的堂哥姜明钰恰好过十八岁生日。
  这场生日会办得极其的隆重奢华,看在姜肃时的面子上,到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
  作为主人公的姜明钰自然是很忙的,他像只业绩不达标的蜜蜂,在花丛里懒散的转来转去。
  举办宴会的地点在市中心的一家公馆,水晶流苏的大吊灯使得这个夜晚格外的明亮。
  裴珩从屋外走进来,他穿着校服,脚上是一双白球鞋,这样的装束和宴会上西装革履的宾客格格不入。
  姜嘉起了好奇心,问姜明钰这人是谁。
  姜明钰扭过脸,看了很长的一眼,说:我同学,叫裴珩,你不认识的。姜明钰还想说两句,但他被姜肃时的人叫走了。
  姜明钰不在,姜嘉顿时觉得无聊,他想和同龄人说话,就想到刚刚见过的裴珩。结果他找了一圈,没找到裴珩,心想这人是不是走了。
  他走在返回厅堂的走廊上,感觉到有冷冷的晚风吹拂过他的头发,空气中有很清新的桂花香味。
  姜嘉一回头,发现是身后靠近小花园的露台门开了。
  这条长廊有无数的房间、无数的大门,可偏偏被风吹开的是他身后的这一间。
  闹市的光污染将半边天照得都泛白,裴珩低着头在露台抽烟,右手戴了一只黑色的皮质手套,站在黑暗里,脸上的神情被天色模糊。
  手边的桌上放了一杯酒。
  酒的颜色同样看不清,酒面和瓶身像两面角度不同的镜子,烟花在天上放,同时映在那杯酒上。
  很难形容姜嘉当时的心情,他稀里糊涂踩在梦里的云朵上朝着裴珩走过去。
  他看见裴珩手边摆着一支表,问他现在几点。
  裴珩说不知道。
  姜嘉看出裴珩不想和自己说话,想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便故作镇定地端起桌上的酒想要装作无事发生的离开。
  他若无其事的喝了一口酒。
  天太黑了,他瞧不清酒的颜色,可等入口,姜嘉发现这杯原来是香槟酒。
  裴珩忽然说:“你用错杯子,那杯酒我喝过了。”
  很平铺直叙的语气,像是没什么感情。
  这明明没什么,但被他这么一说,姜嘉仿佛能幻想出两个交叠在一起的唇印,他的脸在一瞬爆红。姜嘉感到近乎手足无措的尴尬。
  姜嘉慌忙放下,心想应该没有碰到裴珩喝过的地方。
  裴珩扫了他一眼,捻灭了烟头,他摘下手套,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你是姜明钰的亲戚?”
  姜嘉说:“是的,我是他堂弟。”
  裴珩问:“叫什么?”
  “姜嘉。”他看着裴珩,心跳得有点快。
  裴珩又问:“知道我的名字吗?”
  姜嘉摇摇头,其实姜明钰和他说过。
  “裴珩。”裴珩说。
  姜嘉这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是点头还是说什么?
  裴珩说:“记住了吗,念一下。”
  姜嘉感觉自己喝醉了,以至于脑子稀里糊涂。他顺着裴珩,小声的叫他的名字:“裴珩。”
  裴珩笑了一声,像已有参考答案似的比较:“太轻了。”
  那如果我现在再叫一声你的名字呢?姜嘉晕乎乎的想。
  他的这个念头还没有付诸实际。
  裴珩把熄灭的烟搁到手边那杯被姜嘉喝了一口的酒杯上,离开了露台。
  夜晚,在捂热雾化的玻璃杯上,两个没有痕迹的唇印暧昧而缠绵的出现在姜嘉的梦中。那支烟继续在姜嘉的梦里燃烧。
  姜嘉意识到自己对裴珩很有感觉后,觉得自己有可能是喜欢这个类型的男的,毕竟他只见过裴珩一面,完全没理由对这个人情根深种。
  他本身是学艺术的,长得很好看,家里有钱,追他的人很多。
  又过去了几天,他忍受不了这样音讯全无、没有回应的思念。
  姜嘉只要稍稍的透露出自己想要和男人恋爱的心情,就有源源不断的人前仆后继地靠近他、讨好他。
  他特意找了个和裴珩有点像的男生见面,想测试下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非裴珩不可,还是他可以轻松地将这种折磨的感情全然移交给另一个陌生人。
  试了好几次,姜嘉在频繁的约会中,终于意识到不一样的人就是不一样。
  他再没有体会到那种心跳加速、为一个人迷醉的感觉。
  那段时间的每一次约会,他都仅止步于与人面对面的吃饭,心情烦躁的时候还往往提前结了帐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