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将爱犬的反应尽收眼底,阿缇琉丝轻笑着撸了一把狗头,语气平淡道:“不许吓它。”
  似乎是感受到来自主人的撑腰, 三头犬的尾巴摇得飞快,砰砰有力地敲打在飘窗石台上。
  谢默司无辜地对他耸了下肩,表示自己很老实。
  嗤笑了一声,阿缇琉丝从铺着细腻毛毯的飘窗上起身, 当看到三头犬碧绿的眼眸时,他几乎是立刻想起被自己丢到东部星系的副官。
  帝国东部常年处于战火,风雨飘摇的前线既是最危险的地方, 也是最容易铸就英雄的地方,所以在那好好磨砺吧。
  正在伊斯墨涅度假的雄虫军官,毫无心理负担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起泡酒, 悠闲地刷起当地最近举办的娱乐活动。
  虽然已经迁离伊斯墨涅多年,这里最大的赛马场依旧属于芬尼尔家族,每年的利润相当可观。
  除了赛马,这里的击剑表演也让阿缇琉丝很感兴趣。
  这是一个全民尚武的城市,也是全帝国唯一一个没有教堂的城市。
  这里只有塞缪尔大帝的雕像。
  没有对神明的崇拜,只有对伟人的敬仰。
  几百年前这位大帝发动屠神之战时,伊斯墨涅作为守卫帝国心脏的隘要关口,曾创下三百赫德卫兵死守伊斯墨涅数月的壮举,为其他选帝侯支援安提戈涅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这三百赫德卫兵的对手,是整整三万神教选帝侯亲兵。
  塞缪尔大帝的第一任赫德卫兵长就是死在伊斯墨涅之战中。
  这位卫兵长从大帝尚且是王储时,便陪伴在他的身边,甚至为大帝留下了一名雄虫幼崽。
  虽然他仅仅是塞缪尔大帝众多情人中的一个,但冷酷的大帝终究顾念了一点旧情,在他死后第二天,将他的弟弟升为新的赫德卫兵长。
  卫兵长出身波吕斐斯,这个家族日后被塞缪尔大帝抬为世俗选帝侯之一。
  据说这个闻名于全帝国的勇士,死前曾留下一段被奉为圭臬的话:
  我不期待忠诚。残忍是美人的天性、习惯和宗教。
  优秀的君王以权力回报效忠。
  至于其他比权力财富都更为奢侈的东西,恐怕在塞缪尔大帝漫长的一生中,都没有一个雌虫得到过。
  阿缇琉丝难得长吁短叹了一下,站在他旁边冲咖啡的谢默司却是忍不住闷笑着又想靠上来。
  从庄园的角度,只要稍微朝外远望,就可以窥见那座屹立在城市中心的巨大雕像。
  骑着骏马、英姿勃发的塞缪尔大帝。
  所以谢默司只要略微思索,就知道阿缇琉丝看向窗外后,在想什么。
  “我不期待忠诚。残忍是美人的天性、习惯和宗教。”他一边轻声说出这句著名的话,一边自然地俯身整理了一下阿缇琉丝领口的褶皱,使其更加美观。
  他发现一个很有趣的事实。
  阿缇琉丝并不抗拒这种带有服务性质的亲密举动,但会下意识躲避出于其他目的的亲密举动。
  果然是被服侍惯了的小王子。
  但是谁让小王子周围的雌虫都乐意服侍他呢。
  亲昵而温柔地在心里蛐蛐了一句,谢默司的好心情持续到想起某个绿眼雌虫之前。
  啧。
  他这才想起阿摩带来的那条狗也是绿眼睛。
  很难形容这种心情,就如同和雄主一起出门游玩,结果雄主非要带着雌侍的崽,而为了避免雄主累到,身为雌君只能捏着鼻子照顾和雌侍长得很像的崽。
  谢默司认真考虑了一下把莱夫叫过来遛狗的可能性,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三头犬过于认主,除了阿缇琉丝,恐怕没人遛得了它。
  听到谢默司这句话,阿缇琉丝轻啜了一口金黄的酒液,笑着叹息道:“向君主寻求忠诚,本身就是很可笑的行为。用美人形容塞缪尔大帝,而非将其看做君主,卫兵长还是没走出自己的圈。”
  “具体是指?”闻言,谢默司正在给咖啡拉花的修长手指停顿了一瞬,若无其事地问。
  阿缇琉丝的视线终于回到这个高大的雌虫身上,他放下手中的高脚杯,颇有耐心地解释道:“他始终把塞缪尔大帝当做多年前需要他扶持的势弱王储,而未意识到后者早已是比他还要强势的君主,甚至一句话就能决定他家族的荣辱。”
  他看着那朵盛开在谢默司杯中的郁金香,怜悯地说:“他怎么可以爱上自己的君主呢?”
  剑指神明的君主,又怎么会停留在任何一个雌虫身边。
  漫长的帝王生涯中,塞缪尔或许仍留存着人性的温存,但这点温存绝不会属于爱情,只会留给他自己。
  心中猝不及防的触动被谢默司顷刻收起,他带着一点玩味地、意味不明地说:“幸而我不是卫兵长,你也不是——”
  “不是什么?”阿缇琉丝挑眉看他,轻轻露出一点笑意,刹那容光绝艳。
  这一刻,俊美悲悯的雄虫,再次露出他大贵族的一面。
  美丽、柔和、漫不经心。
  谢默司却是笑着摇头,不肯再说下去。
  塞缪尔大帝并非寿终正寝,而是死于刺杀。
  任何悲剧的结局,他都不愿套在阿摩身上,哪怕只是一种否定性的假设。
  此时的谢默司还不知道,很快他就会想起,这个令自己怜惜到不愿将任何悲剧假想在他身上的雄虫,曾经历过怎样的地狱,而自己又是如何亲眼目睹悲剧的发生。
  他轻巧地转移话题,邀请阿缇琉丝在傍晚之际外出散心。
  被他邀请的青年正低头看着终端上的讯息。
  这条讯息来自一个意想不到的雌虫。
  是威廉。
  他已经脱离危险,生龙活虎地回到第七军团报到,二十多年的卧底生涯,述职报告有的写了。
  这是阿缇琉丝的第一反应。
  他漫不经心地往下划去,匆匆浏览了一遍。
  大致内容是交代尤那达斯一些核心成员的处置下场。
  原来诺瓦克没说谎,他全家确实都被尤那达斯杀了。
  但他本人对此毫不在意,甚至可以说是——威廉用的词是“欣喜若狂”。
  啧,神经病。
  传道士基本都被枪决,而被他们劫掠的雄虫虽然已经被救出,情况却依旧不妙,需要接受长久的心理矫治。
  这则讯息的最后,是一个意味不明的问题。
  拥有着一头红发的雌虫问他,会不会有一天喜欢上红色。
  阿缇琉丝没去纠结威廉是怎么拿到自己的联系的,及至划到最后,他静静看着这个问题,脑海里闪过漆黑山洞中,濒临死亡的雌虫挣扎求生的面容。
  他平静地删掉了这条讯息,没有回复。
  这个雌虫爱上了注定握不住的月辉。
  虽然已经是傍晚,伊斯墨涅的街道却依旧很热闹,这里一年一度的胜利日即将到来,随处可见已经挂上鲜红旗帜的路灯。
  胜利日是为了纪念伊斯墨涅之战中的英灵。
  这个节日的基调却并非悲伤而是狂欢,这里的虫族将胜利看得比一切都重要。
  为了最终的胜利,尽情地载歌载舞、欢笑畅饮吧,因为所有的牺牲都会迎来美好的未来。
  虽然是明媚的春日,习习晚风吹来依旧有着些许凉意,谢默司有意走在风吹来的那侧,高大的身躯挡住凉风,他微微低头温柔地去看身旁之人。
  走出庄园后,两人就换上了平常装束。
  阿缇琉丝穿着休闲的夹克,里面随意搭了件淡蓝衬衫,极富垂坠感的长裤勾出优越腰线,越发显得身高腿长、年轻貌美。
  谢默司则维持着一贯整肃的穿衣风格,内心随意淡漠到极致的雌虫,在衣着方面却意外地严谨讲究。
  剪裁合体的西装风衣展现出完美的肩背线条,衬衫扣到不影响美观的最后一颗,马甲西裤穿得一丝不苟,露肤度比阿缇琉丝还低。
  一米九几的身高,一眼看过去最显眼的就是那双长腿。
  阿缇琉丝的目光被广场上一种古老的游戏所吸引,这是一种骰子竞技游戏,月桂广场上已经围满了结伴的虫族。
  简单来说,一人扔骰子选对手,另一人挑战,规定时间内赢下六轮就可以取得冠军,带走奖品。
  奖品称不上多么值钱,却很有纪念意义。
  是一枚猛兽牙齿雕刻的小小盾牌,只有拇指大小,工艺也很粗糙,仅能大致看出盾牌上刻了一只狼头。
  这个盾牌在当地有独特的名字——阿喀琉斯之踵。
  寓意着勇士的唯一弱点。
  阿喀琉斯是远在严冬纪时,便被传诵为强大勇士的雄虫,是没有被记载于正式史书之中的民间传说。
  阿缇琉丝的名字也是来源于他。
  谢默司见他目光流连在那枚盾牌上,瞬间便明晰,于是开玩笑道:“去玩一玩吧,毕竟,不能让你的弱点落入其他虫族手里。”
  轻哼了一声,阿缇琉丝往月桂广场走去,很有信心地直接挑了最大的那枚骰子,这也意味着他的对手将是深谙此道的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