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这只乖戾的雌虫或许一直对厄喀德那的那位雄虫抱有别样的心思,他是首先提议将夏盖作为猎物的几个虫族之一。
  夏盖沉重地呼吸着,粘稠的血液从额头流下,粘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微微颤动的眼皮下是处在虫化边缘的巨大瞳孔。
  虽然外表狼狈,但他的神智还很清楚,他不停地在心中计算着逃生的可能性,试图在这十几个虫族的包围圈中找到突破口。
  围猎开始之前,他被断水断食了十天,脖颈又套上防止虫化的项圈,能支撑到现在已经是围猎游戏中绝无仅有的。
  有个雄虫掩鼻道:“你总是喜欢弄得这么血腥。这个寒酸雌虫虽然没想象中厉害,但被玩了这么久,也算难得了。”
  这个娇小的雄虫不关注贵族藏在背后的龃龉秘事,单纯接受了将夏盖作为猎物的提议,天真而残忍地加入这场游戏。
  还有三十二秒。
  夏盖装作无力挣扎的样子,任由脉冲枪抵住自己的额头,同时暗中恢复着力气——将武器放得离他如此之近是这些贵族最应该后悔的决定。
  然而下一刻,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一艘全身漆黑却光泽耀眼的飞行器从天而降,平稳地停落在并不适宜降落的嶙峋乱石上。
  从飞行器上走下了一个在场所有虫族都意想不到的雄虫。
  是阿缇琉丝。
  飞行器落地刮起的余风将他额前碎发吹起,肩膀处的流苏随风招摇,那张雪白俊美的容颜神情莫测。
  他向夏盖走来,在所有虫族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无比冷漠又无比自然地向旁边那个雌虫摊手伸出五指。
  可惜不能杀了他。随着脉冲枪被递到阿缇琉丝手中,夏盖第一反应是对没来得及手刃那只雌虫的遗憾。他舔了舔嘴唇,干燥起皮的唇瓣昭示着他此刻所忍受的折磨,仰头去看自己面前身姿挺拔的雄虫,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那张脸。
  但他知道,即便是此时,在自己如此狼狈之时,这个雄虫必定仍旧从容不迫、姿仪美好,优雅坦然地接受所有目光。
  这样的雄虫,会有如自己这般挣扎求生的时刻么。
  在银白圣洁的月光下,血腥寂静的猎场里,逐渐绝望的夏盖突然产生了这样一个莫名其妙以至接近荒诞的念头。
  阿缇琉丝审视着夏盖周围的这些虫族,似乎在思考作出怎样的判决。
  他上下掂量了几下脉冲枪,对着夏盖的脖颈开了一枪。
  内侧带有微型注射头的项圈应声而断,光滑的金属表面清晰地反射出夏盖眼中的阿缇硫丝。
  美丽的雄虫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做着拯救他的事情,眼里却没有悲悯。
  唯一能看出的情绪,似乎只有残酷的兴奋。
  其余虫族都沉默着,他们不敢对阿缇琉丝的行为加以阻拦。
  而后者接下来的话,将他们彻底送入地狱。
  这只冰姿雪貌的雄虫露出笑容,一瞬间艳光绝慑。
  他说——
  “这场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
  第5章
  兜虫是虫族中最擅长战斗的种族,其虫化形态与虫族历史上凶名赫赫的原始神盔虫极其相似,能够轻易撕毁羽量级机甲的螯钳和量子炮都无法穿透的外骨骼,使得夏盖在一开始就被绝对禁止使用虫化能力。
  至于现在——
  阿缇琉丝姿态轻松地坐在飞行器中,他左腿轻置于右腿之上,双肩平正放松,自然舒展地靠在黑色哑光皮沙发里,随意地啜饮着卡蒂百忙之中偷空带上飞行器的起泡酒,似乎没有看到溅在透明舷窗上的猩红血迹。
  舱门如蝶翼一般向上延伸半开,此时的飞行器就是最好的观景台,而阿缇琉丝作为唯一的观众也很配合地鼓掌致敬。
  至于为什么是唯一的观众,因为卡蒂无法忍受满地的断肢血肉,早已联系侍从将自己接走。
  甩掉头角上串着的最后一个贵族,拥有着狭长尖锐胸角和头角的巨大兜虫逐渐褪去虫态,遍体鳞伤的夏盖走过去,粗暴地翻找着这些贵族随身携带的应急包,挑拣出几支能量棒。
  这些能量棒原本需要用专门配备的小配件从中截断,现在却被他用手指随意掰折,压缩到极致的固体能量剂被他贪婪咽下,其他用于疗伤的药物则被弃若敝履。
  这些针对贵族的温和药物,对于夏盖来说甚至不如兜虫的自愈能力有效,兜虫变态的愈合能力让他能清晰听到体内骨骼血肉快速弥合的簌簌声。
  身上破碎的军装短袖被夏盖直接扯掉,他现在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军裤和一双军靴,年轻强大的雌虫躯体肌肉饱满、线条分明,处于紧绷状态的胸肌圆润可观却不过分突兀,起伏的脊背如丘峦,在月光下光影分明,脊沟若隐若现向下延伸,骤然收束在腰部后没入深铁色的军裤。
  他似乎才想起在场的雄虫阁下,慢吞吞地转头看了一眼阿缇琉丝,犹豫着是否要从这些贵族身上薅件衣服下来。
  阿缇琉丝察觉到夏盖的目光落在半死不活的贵族身上,多年共事的经验让他立刻意识到后者的打算,不禁嘴角一抽:“一定要这么做的话,请对雌虫下手。”
  雄保会对性骚扰的指控是任何虫族都不愿牵扯上的,阿缇琉丝宁愿承担最高法庭反虫道的指控,也不想让自己的律师团和雄保会的虫族打交道。
  这个以保护雄虫为宗旨的机构,要职却基本由上了年纪的雌虫担任,其腐败与官僚主义简直令全帝国的虫族闻风丧胆。
  “我对你似乎没有什么显而易见的价值。”夏盖披了件花色斑斓的衬衫,这件衬衫穿在任何虫族身上都会带点玩世不恭的气质,它的主人也正是这样的虫族,但在夏盖身上的效果却大相径庭——
  如同冰冷的武器落入花丛,只有花丛中心的杀人利器存在感强烈地停留在视网膜上,所有的花团锦簇都沦为陪衬。
  他对阿缇琉丝平静地如此说到,站在飞行器下的视角让他不得不微微仰头看着这个美丽的雄虫。
  略微下垂的眼尾和深邃的双眼皮本该显得可亲,但三白眼却又显得凶狠桀骜,破坏了这个雌虫原本极其周正英俊的眉眼,掺杂了几分凶戾厌世,却依旧浓墨重彩。
  这张此刻仰视着自己的脸是如此熟悉,阿缇琉丝静静看着夏盖,目光不因后者耀目的英俊有所动容,心中无声的海却已澎湃激荡。
  这是夏盖,此刻还活得好好的夏盖,不是前世那个小小的黑匣子。
  “我们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发掘价值。”阿缇琉丝向他举杯,仪态优雅闲适,“成为我的亲信,然后前往第九军团,这是第一个选择。至于第二个选择,如果你有其他志向……”
  “我选第一个。”夏盖打断了阿缇琉丝的话,极其认真地看着他,“成为厄喀德那的亲信,还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么?如果我说我没有志向,你不会后悔今晚过来吧?”
  多少平民和贵族削尖了脑袋想挤进大贵族的眼中,他不信天上会掉馅饼,权势滔天的大贵族轻易对他伸出橄榄枝,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想了片刻,夏盖想不出来,就懒得继续深思,反正他没有什么好失去的。
  夏盖看似开玩笑的话语,实则无比真实。
  兜虫一族作为虫族对外征战的最强利器,保留了绝大部分的原始形态,甚至是思想性格——被暴戾杀戮的本能桎梏,常年处于精神力崩溃的边缘,活一年算一年,具有强烈的厌世和自毁倾向。
  上一世遇到阿缇琉丝之前的夏盖就是这样的,从军事大学毕业后,凭借登峰造极的作战能力顺理成章进入第九军团,然后一路升职,不知疲倦地参加一场又一场军事行动,直到两年后精神力濒临崩溃。
  直到阿缇琉丝收下了这把刀,却不只把他当成不知苦痛的刀,而是告诉他,成为军人之前,你首先是人。
  面对夏盖试探性的问句,阿缇琉丝轻轻一笑,并未以言语回复,而是伸出手,在他染血的衬衫上别住一枚胸针。
  由黑宝石镶嵌而成的凤蝶栩栩如生,在丝质衬衫上兀自反射着辉光。
  雪白修长的手近在咫尺,雄虫身上幽冷的清香霎时盈满鼻间,夏盖宕机了一瞬。
  他就这么把胸针给我了??
  夏盖当然知道这枚胸针意味着什么。
  从此以后,他将是厄喀德那继承人的第一亲信,胸针就是阿缇琉丝·洛耶蒂·厄喀德那伯爵本人的象征,如无公开声明,持有胸针的虫族有权在表见范围内代替阿缇琉丝从事任何事务。
  他呆滞地看着阿缇琉丝,却见对方笑着说:“没有志向的话,就请以我为志向吧。”
  如以往无数次那样,成为我的利剑和手足。
  关于黑匣子的故事——
  这是发生在阿缇琉丝翅翼被撕裂之后的事情,他与列昂的婚姻似乎彻底走到尽头,未曾经历过温柔甜蜜的爱意便已走向相看两厌。
  从列昂的角度,阿缇琉丝凭借大贵族的权势向玛尔斯大帝强求这场婚姻,而青梅竹马的尤利西西在他们结婚那天跳楼自杀,他有十足充分的理由去恨阿缇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