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外祖父!”
  五皇子看到秦固安要他见的人后, 脸色煞白,一脸错愕。
  秦固安沉着脸拍拍他的肩,“好了!将来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怕什么?”
  五皇子还是不敢相信。
  这已经身败名裂、被抄家灭族的大罪臣, 竟然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
  他的目光又不自觉地扫向门口那两名护卫, 他们身着大魏的服饰,但面容中却透着北狄人特有的坚毅与粗犷。
  五皇子的脸色愈发苍白,一下子被一股无形的寒意笼罩。
  披着黑色斗篷的那人呵呵笑了一阵, 目光跟毒蛇一般阴冷,别有意味说了句, “老朋友,我们五殿下的心性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还是这么担不得事。
  但不担事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是好事, 对秦固安来说是,对北狄来说也是。
  *
  议政殿。
  吏部侍郎站在殿中央,手持玉笏,声音洪亮而清晰:“殿下,臣有要事禀报。近日,吏部奉命在核查官员名册——”
  嘭。
  才说了一半,突然的变故打断了吏部侍郎的话。殿内气氛瞬间凝固,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到。
  东宫的大太监默书惊慌急呼:“太子殿下!”
  只见原本端坐上首的太子, 一手撑在桌案上,身体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他闷哼一声, 嘴角微微颤抖, 眼角竟流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鲜血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御案上,发出细微的“滴答”声。
  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百官们惊骇得目瞪口呆。
  江烬梧抬眸望去,看的是谢昭野的位置,只是他现在眼前一片黑暗,也不知道他是什么神情。
  是不是,吓到他了。
  “快,传太医!”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大喊了一声。
  殿内的官员们这才如梦初醒,苏允等官员急忙上前,试图将太子扶住,让他坐下。而另一些官员则慌乱地朝殿外奔去,高声呼喊太医。
  “殿下!”
  江烬梧耳边响起谢昭野的声音,再熟悉不过。
  江烬梧头痛欲裂,仍努力握住了他的手腕,在晕厥前,在他耳边努力留下一句很轻很轻的:“按计划行事。”
  谢昭野深深看了他一眼,拳头已经攥得发白。
  他喘息了几瞬,缓缓起身。
  “太子遇刺中毒!传令!封锁宫门!戒严上京城!”
  ……
  “谢大哥!谢大哥!我表哥怎么样了?”
  白蕴淳在宫外一听说太子遇刺的事儿整个人就慌了神,慌不择路地进宫来。
  只是到了东宫也没能进江烬梧的寝殿,只能从谢昭野这里求得安慰。
  谢昭野从刚才就一直沉着脸,看在江烬梧看重白蕴淳的份上才分出一丝心神安抚了他几句。
  很快就有皇城司的人疾步而来在谢昭野耳边禀告了什么。
  谢昭野神色一凛,让默书的徒弟照顾好小国公,然后转身出了宫。
  *
  上京城西,毗邻西市的“十风里”一带,向来是各地商旅、三教九流混杂之地。
  皇城司盯梢的人一直守到了夜幕低垂。
  谢昭野换了一身玄色劲装,身影巷弄的阴影融为一体,靠在一处斑驳土墙的拐角后,凌厉的目光透过暮色死死锁住前方不远那挂着破旧幌子的客栈。
  他们早就知道这处是北狄探子的据点之一,只是隐忍不发,就是为了等到今天这出引蛇出洞?
  卢、炳、春。
  十五年前,他满门在流放路上被他派去的死士杀尽,十五年后,师父羽戎在送镖去北狄时因为发现了他的踪迹,于是也被灭口。
  这个本该早就身首异处、骨灰都该扬了的罪臣,不仅没死,还摇身一变,成了北狄的国师,帮北狄皇帝出谋划策谋夺大魏疆土。
  谢昭野面无表情招招手,“今天有人出去过吗?”
  “宫中传出太子殿下中毒的消息后,就有信鸽飞出,已经被截下!”说着把截下的字条拿给谢昭野。
  谢昭野只略略一瞥上面的内容,在预料之中。
  “送出去,务必要到北狄皇帝手里。”
  “遵命!”
  谢昭野再度看过去,那间房间的烛火摇曳,让他蹙了蹙眉。他没再犹豫,抬手做了几个手势,然后微微颔首。
  命令一下,黑暗中,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攀上院墙、屋顶,速度极快,随着几声极其轻微、如同夜鸟惊飞般的闷响,暗哨已被拔除!
  “砰!”客栈那扇并不算坚固的木门被一名玄甲卫用脚撞猛然踢开!木屑纷飞!
  “皇城司办差!闲人避退!”厉喝声如同惊雷,瞬间撕裂了客栈的寂静。
  几乎是门破的同一刹那,目标所在的甲字三号房窗户“哗啦”一声被撞碎,一道裹着袍子的身影异常敏捷地从中窜出!
  谢昭野眉目一凝,飞快搭弓射箭!
  咻一声穿透空气——
  黑影捂着胸口扭头,也露出了兜帽下的那张苍老的脸,以及那张脸上狰狞的仓皇与狠辣。
  房间内和院中瞬间爆发出怒吼和兵刃撞击的刺耳锐鸣!几名彪悍的北狄护卫反应极快,奋力挥舞着弯刀,刀法狠辣又刁钻。
  但谢昭野的目标只有一个!
  “捉住那个叛逃的罪臣!”
  卢炳春是武将出身,悍勇半分未减,但即便如此,也杀不尽蜂拥而上捉拿他的玄甲卫。
  ……
  兵刃断成两半,掉落。
  “谢大人!逆臣已经被擒拿!”
  “带回去。”
  他想杀。但现在,还不敢杀他。
  ……
  宫门口。
  谢昭野站了许久。守卫面面相觑,忍不住上前询问:“谢大人可是要进宫?”
  他身上还携着那条狭窄肮脏的巷弄里混着血气的土腥味。
  “嘶——谢大人,您这是?”守卫迟迟没有得到回应,突然发现谢昭野手臂上的伤口,没有包扎,还在流血。
  这是刚才谢昭野不慎被卢炳春的袖箭所伤。
  “无事。”他语气淡淡,仿佛也感觉不到疼。
  他心中的戾气与火焰已然平息,这才抬步走进,目标明确往东宫去。
  只是他没能见到江烬梧。
  涂鄢不耐烦地禁止任何人进去打扰,还特意出来瞪了谢昭野一眼,“特别是你!”
  默书发现谢昭野受伤后惊了一惊,只得从对江烬梧的担忧中分出一丝来,让太医来给他包扎伤口。
  谢昭野也没有拒绝。
  伤口才处理好,苏允就派人来喊他。
  未免发生动荡,因此所有朝臣都被留在了宫里。
  但宫外发生的事情,自然瞒不了中枢。
  谢昭野回复:“请各位大人稍等片刻,我马上就过去。”
  说完,却还是忍不住在江烬梧寝殿外待了一会儿。
  他直接问默书:“他是不是私自停了药?”
  涂鄢明明说过,只要按时用药,可以大大减弱母蛊对子蛊的控制。
  默书一顿,随即苦笑,“大人想问的,正是奴才也想问的。”
  “明明说只是做戏……怎么就……”
  谢昭野攥紧手心,沉默片刻,留下句,“我去去就回。有任何情况,让人来告诉我。”
  *
  宣徽二十七年九月,北狄起兵进犯大魏的偏翎关。
  宫中,皇帝和太子在几个月里先后中毒,太子中毒后已过去十日,至今情况不明,民间人心惶惶。
  东宫。
  江烬梧已经稍好些了,又忍不住开始处理中枢送来的折子。
  还没坐一会儿,就觉察到了什么,身子登时一僵,一抬头,果然看见谢昭野就站在门口凉嗖嗖地看着他。
  江烬梧:……
  他下意识把手里的奏折放回原处去。
  江烬梧试图掩饰自己被抓包的尴尬,但眼神却不可避免地与谢昭野对上了。
  谢昭野的神情冷漠,大步走进来,径直走到江烬梧的桌前,一把将那些奏折推到一边,声音低沉而有力:“殿下,臣是不是说过,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而不是在这里操劳这些?”
  “孤、孤是觉得好了很多……”
  谢昭野就这么冷冷瞧着他。
  他解释不下去了,立刻换了副神情,凉意覆盖掉方才的尴尬,不满道,“你别这样看孤!”
  “这算什么?一天到晚跑到东宫来就是为了让孤看你的脸色的?”
  谢昭野:“殿下,你现在胡搅蛮缠也没用。”
  江烬梧:……
  看出来了,是没用。
  算了,只能乖乖回寝殿了。
  门外的默书见状松了好大一口气。果然这种时候还是要找谢大人。
  谢昭野冷着脸喂他喝药,等他喝完药又塞了一颗蜜饯,一句旁的话也不说,跟例行公事一样,又准备回工部去。
  江烬梧扯住他的官袍:“站住!”
  江烬梧当然晓得是自己理亏,原本的计划只是做戏,在引卢炳春入瓮后,再传出太子遇刺的消息去,让北狄那边以为大魏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