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而且连路都走不稳、甚至在路上都快把自己憋死的人,有什么资格把自己放在同情别人的位置。
  这样的我,才是最容易被同情的那个吧。
  想到这里,我又不敢看对方的眼睛了,明明是自己主动求助的。
  啪嗒、啪嗒。
  通道的四方设计让原本容易被人忽视的声量也找到存在感,但被即将失误的恐慌装进套子里的我已经失去对外界的感知了。
  直到手臂上方,传来陌生的温度和重量——
  “刚刚走过来的时候,已经很辛苦了吧。”
  在揽住我一侧的肩膀之后,西园寺小姐没有停留,而是就这么带着我朝通道的另一侧出口
  、同时也是通往某处的入口走去。
  “嗯...”
  我点点头,事到如今,逞强也没有任何意义,谁让我已经‘投降’了呢。
  “看着那样的中岛选手,我也很紧张,还担心你不想被人发现呢。不过你能说出来真是太好了。”
  呃...那个...其实你说的没错。
  自尊心作祟,这句话我倒是没说出来。
  但为什么是‘太好了’呢?明明我才是得到帮助的人。
  看到我眼中的疑惑,她一边搂紧已经能正常走路的我,一边笑着说:
  “我也想替中岛选手做点什么。所以能得到你的求助,真的很高兴。”
  “因为这说明我被中岛选手信任了,哪怕是今天才第一次见面的人。”
  啊,‘求助’...原来就是这么回事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到在木兔没能发挥王牌应有的实力时,默默支撑着他、甚至在看到这样的木兔之后,依旧选择将球传给他的排球部。
  应该说,信任,其实就是这么回事吧。
  我想我需要道歉,但又觉得,或许根本没有需要我道歉的人,甚至这份抱歉本身都太自我了。
  木兔不是毫无缘由地背负着大家的信任。
  是因为他毫无保留地交出自己的信任,然后才成为被信任着的王牌。
  我突然特别、特别想要见到现在的木兔。
  该说是冲动,还是欲望?就算无法命名,这份迫切也已经强烈到让我想要不顾一切——
  但现在,我还是需要‘分心’再说点什么。
  “谢谢你,西园寺小姐。”
  “太客气了。”笑起来的时候,她的眼睛也会不自觉地弯起,但是是很放松的弧度,和我熟悉的弧度不太一样。
  “好了。”和从内场走过来的时候一样,通道本身也不是一段可以彻底交心的距离,但或许心灵的靠近,依赖的从来都不是空间、时间上的贴近。
  她松开放在我右肩的手,我的双脚已经不再发软,哪怕下一秒就要走上两个台阶。
  高度,并不寻常的台阶。
  “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虽然这么说好像有点奇怪,毕竟比赛已经结束了,但是...”
  “加油!中岛选手。”
  那双原本撑在我身侧的手,此时握成拳状,但不是因为难以忍受的痛苦和窒息,而是在全然放心之下,想交给某人力量。
  我也试着举起右手,掌心处的甲痕早已消失不见,恍惚间,眼前的画面仿佛与昨日的幻影重叠在一起。
  但这次我只是很轻、很轻地收拢手指。
  但我觉得这样松拢的握法,远比以往任何一次紧握,更有力。
  “嗯!”
  得到答复,西园寺花崎再次弯起眼睛,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甚至,用比之更轻的力度推了推我——
  “去吧。”
  领奖台边已经站了两人,一个是我认识的紫式同学,另一个大概就是这次比赛的第二名,没记错的话——
  “我是帝德高中一年级的藤原绫也,你很厉害,请多指教。”
  “啊,我是...”
  诶,这个时候说自己是高年级听起来会不会像是在不满?
  而且...她说的一年级,应该是上学期吧,那我应该说二年级吗?还是...
  呃,总之,先说名字吧。
  “中岛夜游光,请多指教。”
  完了。
  忘记说学校了。
  而且这是什么,机器人吗?无口系?听起来也太目中无人了。
  和表里不一的我不同,她看上去倒是真的没有多想,当然,也不像是有什么意见的样子。
  但很快,我就看到视线越过站在我们之间的藤原同学,径直落在我...虽然不想承认,但差不多就是头顶位置的紫式庭礼。
  上次那场关于‘天赋哲学’的探讨,大概不是什么愉快的收尾吧,在她看来。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明显的压迫之下,藤原同学居然丝毫没有要让出一个能够交谈的位置给她的意思...
  是在发呆吧。
  绝对是在发呆,那个状态我再熟悉不过了。
  既然这样...
  就在我准备借藤原同学的光装作没发现她在看自己的时候,紫式同学说话了:
  “恭喜。”
  不等我出声,原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藤原同学突然转头,三秒过后:
  “谢谢。”
  “我没有跟你说话。”
  “哦,这样。抱歉,我误会了。”
  说完,她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两个人看上去关系...好吧,我也不确定是好还是不好。
  “中岛,这次的胜利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那是我曾经问过她——不,准确来说,是看似提问、实则是想反驳当时那番在我听来不太舒服的话的问题。
  但像这样大放厥词后,结果却是是这个被堵得哑口无言的人,用绝对的领先回敬。我忍不住想,如果总决赛的积分也是累计制,我和紫式同学到底谁才是所谓的胜者。
  又或者,就像我自己说的,这些根本就不重要。
  那什么才是重要的呢。
  “一个月之前,我根本没想过自己会认识你,当然,也没想过会在这里和你见面。”
  大约是因为更近的距离,比起紫式同学的反应,我更先看到藤原绫也悄悄抖动的耳朵。
  大约...不算偷听?
  “带我来到这里的,并不是这次的胜利。紫式同学。”
  “是很多次的失败,和放弃,当然,还有在这之后...虽然不知道在你看来算不算,但和没能来到这里的人看来,那也是很宝贵的胜利。”
  “我也不知道这次的胜利意味着什么,又能带来什么,但有一件事我是确定的。”
  “那就是跟过去的那些相比,这次的胜利,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不巧,这次又没等到紫式同学的回复,时间再次告急。
  但这次被提醒的是神色复杂的紫式同学。
  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我们依次走上领奖台,虽然不至于恐高,但面对这样的场景,和正面袭来的各种意义上都过分直接的关注,我还是忍不住呼吸急促。
  “在你们学校,你应该是王牌吧。”
  出乎意料的,说话的人不是明显想说点什么的紫式同学,而是一直在一个人默默发呆的藤原绫也。
  跟她这个人一样,她问出的问题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枭谷的射击部,只有一名成员。”
  人选自然无须怀疑。
  好吧,至少借着这个机会说出学校了,虽然根本没有必要,公布成绩的时候她应该也看到了。
  “那就是了。”
  我以为对话在这里就结束了。
  但她接着说:
  “王牌这种东西,就跟青蛙一样,长在不同的环境,外形也变得千奇百怪。”
  “但有一点是一样的。”
  “在变成青蛙之前,它们都是蝌蚪,以前我就觉得奇怪,看起来明明完全不一样,居然是同一种东西。”
  “但只要学会跳跃,蝌蚪就能变成青蛙。”
  说实话,虽然藤原同学的表情看起来相当认真,眼神也一点没有游离在此世之外的意思,但我的确没能领会到她真正想表达的含义,除了最开始的那句。
  于是我的回应也只能勉强落在那里:
  “藤原同学也是帝德的王牌吧?”
  “不,我不是青蛙。”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看上去平静地有些过分。
  但我对她了解不多,而且她给人的印象,一开始就是这样,所以我也没有深究。
  “对了,”她突然转过头,这下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在台上偷偷聊天了,但她看上去完全不在意——
  “你看棒球吗?”
  ...哈?
  “父亲有看棒球的习惯。但是抱歉,我没怎么看过。”
  根本没看过。
  我当下有些慌张,因为藤原绫也看上去是那种无法发现‘没怎么’和‘没有’本质是同一个意思的人,所以如果她把这当成一种肯定,再问我一些棒球有关的事情...
  估计就要露陷了。
  “那就是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