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弗雷是英雄们的王,他会将他们保存在青铜棺椁之中,等到回到了故乡再让他们复活。”卢纳安静地说。
  福尔摩斯好像突然明白了这是怎样的流程。
  他重重的吸了一口烟,尼古丁让他的神经松弛了下来。
  “这样啊。”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那还真的是长命汤啊。”
  回到表世界的时候,正是黑夜,他们站在一处偏僻的别墅的门口,不知道这位富有的主人为什么把住宅选在了如此不便的地方,然而他们好像也不是因为破落,因为装饰都经过认真的修缮,也没有一丝一毫废弛的迹象。
  看来还真是个有故事的宅邸,福尔摩斯想,那位委托人所说的复杂的案情应该没有说谎。
  他抬起手来敲了敲门。
  华生很快被叫了出来,他明显对他的康复表示了诧异,不过这份诧异过去的太快,显示着这个年轻医生的心中有更加吸引他注意力的事情。
  “他恋爱了。”卢纳低声说,“莉莉丝说的。”
  第32章
  “你可真是铁石心肠。”华生点了根烟,徐徐地抽了一口,吐出了一个烟圈,两眼放空的看着天花板。
  “你对女人就没有任何看法么,简直像个机器人一样。”
  “我这辈子见过最美丽的女人杀死了自己的三个孩子来骗取巨额财产,然后被送上了绞刑架。”福尔摩斯说,阅读着华生的笔记本,“当然了,现在我见过最美丽的女性应该是戈尔德。”
  “戈尔德。”华生出了口气,“的确有无与伦比的美丽,但是真的会有谁爱上戈尔德么?”
  “莉莉丝。”卢纳抬起了一只手,“不论戈尔德怎么嫌弃她,她都很爱戈尔德。”
  “莉莉丝可以随时为戈尔德去死。”卢纳认真地说,“不管戈尔德爱不爱莉莉丝,莉莉丝都永远爱戈尔德。”
  华生对她的答案感到了震惊,然后发现他们又成功的离题万里了。
  “那有人喜欢过卢纳吗?”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卢纳思索了一会,“莉莉丝说她喜欢我。”
  “莉莉丝怎么谁都喜欢。”华生禁不住说。
  “莉莉丝就是谁都喜欢。”卢纳一本正经地说。
  华生觉得自己是猪油蒙了心,才和这么两个家伙讨论爱情。
  他们两个能对爱情有正确的认识的可能性远低于鸭子上树。
  “总而言之。”卢纳举起了一根手指,突然莫名其妙的宣布道,“我们去见了弗雷,福尔摩斯已经知道怎么杀掉弗雷了,也许对你的爱情有用处。”
  华生怔了一下。
  不过他知道卢纳从来都很直接,她不会掩饰自己的欲望,也不会说谎。
  “我觉得这个情报,比讨论哲学什么的,对你的爱情更有好处吧。”卢纳说,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就是的确很有冲击性。”华生说,他转过身,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发抖的手,“所以还是先说说案情吧。”
  因为福尔摩斯刚刚从弗雷的花园出来,并不是很需要睡眠,所以华生自己躺在了床上,他仔细地思考着什么,他很累了,无论是肢体还是神经,都累的无以为继,然而还是盯着天花板。
  “你不睡么?”他听到了卢纳的声音。
  “你没有在梅丽的房间里么?”华生问道,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少女闪闪发亮的眼睛。
  “嗯,按理说应该是。”卢纳说,“不过你不用担心,她没有什么事情。”
  少女坐在了他的床尾上,“你今天才看到她,就说喜欢她。”
  “你还说自己不是个随便的人。”少女说道,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似乎对月光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你不懂了。”华生枕着自己的手臂,“但是我也不知道,今天她害怕的时候会抓紧我的手,我们就像认识了很久一样。”
  “然而我们认识了很久。”卢纳叹了口气,“还是像刚刚见面一样。”
  华生没想到卢纳会有这种感叹。
  他坐了起来。
  “怎么了,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了么?”他问道。
  “如果说你的朋友很有可能被杀掉的话,你应该也不会很开心。”卢纳将头歪了过去,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我不想弗雷死掉。”
  “我很喜欢弗雷。”她安静地说。
  “所以我想知道,爱情是什么东西,会把人类变成什么样子。”卢纳轻声说,“你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向我保证过,你不会害死弗雷的。”
  她静静地抱着兔子,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华生突然感受了一种情感。
  铺天盖地的,排山倒海的,悲伤。
  他很少从卢纳的身上感知到情绪,他听福尔摩斯说起过质量这个概念,但是他实际上一直对抽象的,形而上的东西感到困惑。
  然而这个少女身上的悲伤是如此沉重和古奥,她垂着头,没有流泪,但是却让人觉得月亮都在抽泣。
  “那你可以阻止我的。”华生轻声说。
  “我阻止了你也没有用。”卢纳轻声回答道。
  “为什么?”华生看着她的剪影,“你也知道,我不过区区一个人类,你想杀死我只不过是不到一秒钟的事情。”
  “但是你也是我的朋友。”卢纳低声说,“事情发展到了需要我阻止你的时候,我认识的你也已经不在了。”
  她低着头,似乎在哀悼着什么。
  华生感到了毛骨悚然。
  他突然觉得自己仿佛一艘漂在海上的忒修斯之船。
  他不确定什么时候自己是自己,也不确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他早上的时候还能义正词严地斥责福尔摩斯把玩卢纳的王钥,而上午之后弗雷的王钥就成了他的心魔。
  他的心中有另一个念头在作祟。
  弗雷的王钥为什么不能给予苦难的世人呢?
  哪怕一下也好啊。
  虽然戈尔德的警告他还是记得很清楚,人类持有王钥这件事本身即是浩劫。
  你的质量无法运行王钥。
  而且虽然王不会说谎,但是很多时候他们只会说出一部分真相,也许并非刻意隐瞒,但是他和你们秉承并非一样的常识。
  就算退一万步来说,以绝对的人类中心论来说,为了梅丽,他可以失去卢纳吗?
  当然了,按照最自私自利的想法,卢纳是个不请自来的怪物,她随时可能杀了他们两个,而且她给他们带来的麻烦是显而易见的。
  她不是人类,也成不了人类。
  她即使因为做了什么而被人类费劲全力教训了,大概只是像人类被狗咬了一样,只会下一次摸狗的时候先掐住狗的嘴巴。
  这是福尔摩斯早就和他说过的认知,华生不愿意去戳破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他坚持卢纳会顾念他们之间的友谊。
  然而福尔摩斯警告他不要把卢纳当作人类,也不要对卢纳有什么承诺,让卢纳认为他们之间有什么感情。
  而如今华生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这种理念可能是福尔摩斯想要保护自己。
  卢纳是纯粹的不变的生物,然而自己不是。
  他自顾自地施舍了感情之后,又想自顾自地撕毁感情。
  卢纳没有说话,华生知道这个少女拥有一双被诅咒的洞察之眼。
  他曾经担心过卢纳厌恶福尔摩斯,因为那个青年毫不掩饰对她的结构和琢磨,猜测她的性质,分析她的真名,甚至于观察她的王钥。
  这明显是不如自己表现的一切友好的。
  但是他以她本来面目来对待她。
  华生知道在卢纳那双眼睛里,自己的灵魂的天平已经做出了明确的指示,而当他真正正视自己的内心的时候,也发现关于这个选择,他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多的犹豫,即使他用所谓的教养和良知来掩饰,他的心里也早就排好了座次。
  他需要用良知和教养来抑制的时候,就说明卢纳已经输了。
  于是她坐在月光下,无声无息也无泪地哭泣着。
  华生想说什么,但是他知道他现在说的都是谎言。
  卢纳微微地低着头,铂金色的头发流淌着月光的颜色,她沉默地一言不发,华生最终动了动艰涩的喉咙,想说些什么的时候。
  福尔摩斯推开了房门走了进来。
  “卢纳,”他好像丝毫没有感受到沉重而迟滞的空气,“有人死了,想看看吗?”
  少女抬起了头。
  “死掉了?”她问道。
  “警察还有半个小时来,”福尔摩斯说,“还挺有意思的,虽然差不多已经明白了。”
  卢纳从床上跳了下来。
  她眨了眨眼睛,“去找脚印么?”
  “找脚印。”福尔摩斯说,他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华生,“你还没睡吗?不是说已经累了么?”
  华生出了口气,抓过了被子盖在了脸上,“我马上就睡。”
  “现在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