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现在这个熊的火爆程度,不早早蹲守预约时间可不行。”他说道,一双眼睛看着卢纳怀里的纸袋,估量着它的大小和那只熊的匹配程度。
  然后他感到了这个少女也在打量他。
  不同于不谙世事的贵小姐或者居高临下的怜悯或是略带厌弃的闪避,这个少女观察的很认真,然而却让他忍不住想起了儿时自己就是这么盯着苍蝇,或者什么其他昆虫,仔细地看着它们的腿上是不是有毛刷。
  在他被这种毛骨悚然所席卷之前,这个少女听话地转过了头,跟在了那位不到三十岁的绅士的身后离开了。
  他低下了头,却看到方才地上细碎的纸屑已经变成了略带一丝火星的灰烬。
  一瞬间关于伦敦怪物的传说争先恐后的涌上了心头,他拧开水瓶喝了口水,一定是那个男人在抽烟,灼热的烟灰掉下来引燃了纸屑。
  一定如此。
  “为什么不去找治安官夫人呢?”少女抬起头问道。
  “因为这位治安官夫人并不住在伦敦。”福尔摩斯答道,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小钥匙,在手上转了一圈,“这位治安官在伦敦有一间小公寓,说明他的宅子离伦敦并不近。”
  “而且我们最先应该怀疑的并非他的夫人。”福尔摩斯说,“如果他确信自己是因为家庭矛盾受到了诅咒,他肯定不会选择这种求助方式。”
  少女点了点头。
  “不过你刚刚说,治安官夫人有义务和他一同承担危险的,”少女思考了一会,“那她为什么不来帮他呢。”
  “因为他不敢让太多人知道他被诅咒这件事。”灰瞳男人冷漠地说,“如果他问心无愧,如果他只是被什么可以公开的仇家盯上了,他势必要闹的这个玩具店都因此受到影响才对。”
  “而如今,你也看到了,这家玩具店的生意依旧很好,人们还是来抢着买这款玩具熊。”灰瞳男人语速很快地说,少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明他除了你之外,没有告诉任何人。”
  “因为他知道自己在世俗意义上,甚至在你们的法律中,都是有罪的。”福尔摩斯淡淡地说,“这是一场针对他的复仇。”
  “所以他自以为是的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去找个传说中好像可以解决很多事但是又不怎么见报抑或是受表彰的私人侦探。”福尔摩斯说,“帮他找到那个仇人的藏身之处。”
  “唉,”少女表示了不解,“找到了怎么办?”
  “他能打得过他的仇人么?”少女问道。
  “一定是可以的。”福尔摩斯冷漠地评判道,“至少在他的理解里,是必然可以的。”
  “毕竟也许你不知道,在我们的世界里,只有走到了绝境的弱者,才会把复仇的希望寄托在行使巫术和诅咒之上。”
  灰瞳男人说,少女安静地抱着怀里的玩偶。
  过了一会,她轻轻不满地搓磨了一下尖锐的犬齿。
  “人类的眼睛能看到这么复杂的东西么?”她问道。
  “可以说是用眼睛看出来的。”灰瞳男人回答,声音中带着一丝日光一样的骄傲,“但是我们一般称之为逻辑。”
  “寻求出可能性,比较它们的合理性,最后得到真相。”
  “所以你快要找到那个人了么,”少女抬起头,问道,“那么我可以问他是怎么成为祂的信徒的么。”
  “如果你帮他解决了他的问题,他说不定会成为你的信徒。”福尔摩斯试探道。
  “我做不到啦。”少女微微地摇了摇头,“这件事,在十三王之中只有拜托祂才可以做到。”
  “不过她很厉害的。”少女认真地说,“如果是这种需求的话,他肯定可以完美完成的,”她眨了眨眼睛,孩子气地挑衅地看了一眼灰瞳男人,“比你能做到的多多了。”
  “那可不一定。”灰瞳男人回视着她的眼睛,接下了她的挑衅。
  第4章
  “他去哪里了?”福尔摩斯问道。
  华生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抽着烟,看着他递过来的传单,“他本来想呆在这里,但是想到卢纳就又匆匆忙忙的告辞了。”
  “我和他尽力解释卢纳只是天生有些特殊的能力,但是不是什么坏孩子。”华生将传单翻了过来,“救济会?”
  “这个宗教的名字还挺有趣。”他说,然后把传单放在了一边,“所以卢纳怎么了?”
  “不会是因为这个治安官躲开她备受打击吧。”华生压低了声音。
  “她的确是受打击了,但是一个治安官还没有这种能力。”福尔摩斯说,将救济会的传单贴在了墙上,退后了一步,似乎在端详着它上面的元素,“因为在一条灰暗的街区,这个救济会就有上百个信徒。”
  “那她有多少信徒?”华生悄声问道。
  “她甚至一个信徒还没有呢。”福尔摩斯答道,“所以华生,你能不能去安慰一下她,或者让哈德森太太给她做点什么甜品之类的。”
  华生端着一片奶油蛋糕敲开少女的门的时候,她正坐在书桌前认真地翻阅着百科全书,用钢笔用力地顶着自己的下巴,在苍白的皮肤上压出了一个明显的凹痕。
  然后她抬起了头,一双异色的眼睛明显装着不开心,像是一只打架输了被咬了耳朵的兔子。
  “我知道她很厉害,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厉害。”卢纳用叉子用力地切下了一片蛋糕,“我已经出生十几年了,可是还没有信徒。”
  “那她出生多少年了。”华生温声问道,微微前倾了上半身,露出了一个笑容。
  “一千年?”卢纳微微偏了偏头,“大概吧,也有可能是两千年。”
  华生轻轻地笑了一声,“那就无需担心了,小姐,岁月能做到很多事情的。”
  “我也不是很着急要超过他了。”卢纳低下了眼睛,叉了叉那枚草莓,“只是如果我一直没法和它们一样厉害的话,总感觉很不好意思和它们继续做朋友。”
  华生不由微微地吃了一惊,他曾设想过这些所谓的十三王之间的关系,按照福尔摩斯对误入的里世界的说法,那是一个黑暗的,寂静的,暴戾的世界。
  加上这个少女对信徒的极度渴望,他们认为十三王大概是竞争关系,顶多维系着表面上的和谐。
  但是看来这个少女是真诚地认为他们是一个利益共同体,甚至说,也符合人类对朋友这个单词的认识。
  “如果他们也同样看重你的话,就不会因为你们之间不同就不和你做朋友了。”华生举起了一只手,笑着说,“实际上,在人类来看,不同的人才更容易成为朋友。”
  少女点了点头,含着奶油仔细地品尝着它的味道。
  “所以他们有什么抛弃你的端倪怎么的?”华生小心翼翼地问道。
  “抛弃?”少女微微偏了偏头,过了一会,“什么意思?”
  “就是他们不想让你和他们呆在一起了,”华生斟酌着措辞,“你为什么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呢?”
  “因为他们说他们小的时候也来过,”少女回答道,“还和我说这里很有趣,人类也很有意思。”
  “我问他们怎么把人类发展成信徒,”卢纳不快地说,“然后他们吵吵闹闹地说了好多,我根本没有记住,然后他们就说,不要管信徒不信徒的,反正先去看看人类好了。”
  华生拿着空盘子推开门,正打算和他那位朋友分享一下新情报,然而他推开了几扇门,完全找不到那位名侦探的身影。
  “哈德森太太?”华生忍不住喊道,“福尔摩斯去哪里了?”
  “他出门有十分钟了。”哈德森太太从楼梯扶手下方探出了一个小小的头回答道,“怎么了?”
  华生把两只手扭在了一起,重重地搓了一下,表示没有什么事,他开心就好。
  “对了,他说一会要来一个客人,请你招呼一下。”哈德森太太转过了头,补充了一句,“他说卢纳小姐会感兴趣的,就算你的安慰失败了也没有关系。”
  “我的安慰怎么可能失败。”华生忍不住反驳道,“现在卢纳小姐完全振作起来了。”
  “你确定么?”哈德森太太露出了一个笑容,“怕不是你们不过是给小女孩的情绪火上浇油,所以说自己已经完全好了。”
  华生回到房间里,拉开了窗帘,从窗子望了出去,没过多长时间,果然一个衣着破旧的男人张望着,似乎在仔细辨认着门牌号,然后最终敲响了这扇门。
  少女从他的身下钻出了一个毛绒绒的头,认真地看着那个男人。
  “唉,他的确是祂的信徒呢。”少女轻声说,华生从玻璃的倒影里看到了少女眼中的六芒星亮起了一瞬,然后又飞快地熄灭了。
  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这个人开始上楼了。
  “请问您是华生医生么?”对方敲响了房门,“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说他定了一束金光菊,您签收也可以。”
  华生打开了门,让他进来把花插在客厅的花瓶中,少女在旁边探出头来看着,这个人还很年轻,脸色发红,抱着一大束金光菊,她好像知道这种花,花瓣是金色的,而中间则是黑色的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