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陈奶奶说:“天不亮就走了,说是团里有事,他在食堂吃。”
  温南“哦”了一声,坐在板凳上,吃饭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想到昨晚上陈营长清寒的目光和语气,温南咬了咬筷子,低下头喝了口稀饭,心里琢磨着,陈叙是不是还在生她的气?
  她抬眼又看了眼陈叙的屋子,屋门开着,院子里晾晒的军装已经不见了。
  以后她一定长记性,绝对不穿着背心短裤走出那间屋子。
  吃过早饭,温南把锅碗刚洗完,赵小麦就背着篓框来找她,温南把板凳搬到屋檐下,给小麦说了昨晚陈叙回来说的事,赵小麦愣了一下,抓着篓框带子的手紧了紧,这些天跟温南一同上工下工,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个同伴,现在又剩下她一个人了。
  赵小麦情绪有些低落,她小声道:“那我去割猪笼草了。”
  说完转身低着头走了。
  温南察觉到赵小麦的情绪,说道:“小麦,等我一下。”
  赵小麦转身,眼睛里浮出些只对温南特有的依赖和期盼:“怎么了?”
  温南走到井边洗干净手:“我跟你一起去,等中午我再去畜牧场找刘主任算一算工分。”
  赵小麦笑道:“嗯!”
  两人走出院门,正好碰见从那边走来的赵营长、何营长和康连长,一起的还有几个生面孔,温南不认识,隔壁的杜团长也从家里出来了,几个人说着话,从陈家门前走过,康连长和赵营长都给温南打了声招呼,一旁的何营长“嘿哟”一声:“陈营长他妹子,听说你干了十来天的活了,咋没见你晒黑啊,还是那么白。”
  温南笑道:“我天生就白。”
  何营长碰了下一旁的赵营长,语气里颇有点点拨他的成份:“老赵,你瞧瞧,看人家把闺女养的,多俊,笑起来多喜人。”
  赵营长:……
  康家跟赵家是邻居,何家跟赵家也是邻居,赵家就夹在这两家的中间,赵小强今天吃了几个蛋,赵小麦今天挨了几句骂,两家人都能听见,这连户的家属区邻里邻居的热闹也是好事,但家里的一些琐碎事却藏不住,声音大一点,周围的邻居都知道了。
  赵小麦站在温南后面,双手抓着篓框带子,低着头不敢说话。
  赵营长瞥了眼半天屁也打不出来的赵小麦就糟心,哪像他儿子,成天欢实的蹦跳,张口爹闭口娘的,他摆了摆手,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咱们赶紧走吧。”
  何营长瞥了眼赵营长,鼻腔里溢出不屑的一哼。
  他家两个儿子,一个丫头,他就不重男轻女,就把大丫头当宝贝。
  赵营长虎着个脸,跟何营长呛了几句,康连长跟在他们身后,温南转头看向康连长的背影,顿时觉得他头顶冒着绿油油的光。
  媳妇跟妹夫……
  也不知道康连长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这事?
  “温南,我们走吧。”
  等人走远了,赵小麦伸手拽了拽温南的袖子,温南点头:“嗯,我们走。”
  割猪笼草换了一片地,温南帮赵小麦割了一会,快中午的时候她去了畜牧局,找刘主任算了算工分,刘主任在记工分的本子上把她的名字划掉,说道:“没想到看着挺白净瘦小的一个女同志,干活还挺麻利的,一天能割那么多草,你的工分我给你算的一天七个工分。”
  温南抿了抿唇,没好意思说,这里面有一半草都是赵小麦帮她割的。
  刘主任给她算着工分,温南听着。
  她一共干了十二天,一天七个工分,一天是一毛七,合计下来就是两块零四分,给小麦分一块零两分,拿到手的和小麦是一样的。
  一块零两分……
  一块零两分钱!
  她累死累活,起早贪黑,辛辛苦苦干了十二天,一共就挣了一块零两分?!
  温南到现在还有点接受不了这个年代对钱的概念,在新世纪,一块钱连瓶水都喝不起,而她在这边面朝黄土背朝天干了十二天,却挣了这一块钱。
  温南:……
  在这个年代,一块钱能买多少东西来着?
  温南心里没有概念,她从会计手里领了钱离开畜牧场,跑到草地找赵小麦,把有些卷边的一块零两分递给她:“小麦,我的工分算出来了,这一半给你。”
  赵小麦握着镰刀的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温南手里的分分钱,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如果不是她娘当初吵着闹着,还去陈营长家说温南,她不会要平分温南的工分,在她犹豫间,手蓦地一紧,温南把钱塞到她手里,冲她笑了一下,然后坐在旁边的草地上,问她:“小麦,你知道猪肉多少钱一斤吗?”
  她不知道这个年代的物价。
  而且原主脑子里对这些也没有概念,在小姨家买东西都是姨夫或者两个哥哥去,原主很少去供销社和食品站。
  赵小麦捏着带有余温的钱,她把钱塞进衣服口袋里,扭头说:“一斤猪肉七毛九,得有肉票才能买。”她看了眼天色,续道:“不过现在应该没有肉了,要想买肉得明天早上去食品站排队,咱们大队的食品站每天供应的猪肉不多。”
  温南:……
  她低下头,把脑袋埋在膝盖里,欲哭无泪。
  她可没忘记自己先前在陈叙面前夸下的海口,说等割草的活干完拿上工钱,给他和陈奶奶做一桌好吃的,一斤猪肉七毛九一斤,她干了十二天的活,到头来也就能买一斤多的猪肉。
  赵小麦看温南恹恹的模样,以为温南分给她一半的工钱心疼。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钱,纠结又难受,想还给温南,又怕娘知道了来找温南的麻烦,可是不还给温南……赵小麦割了一把猪笼草,为难的抬起头,就见温南托腮看着她,赵小麦抿了抿唇:“温南,我……”
  “小麦。”
  温南打断她的话,笑道:“我后天要做好吃的,你肯定没吃过,我给你留一点,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赵小麦一怔,看着温南亮晶晶的眼眸,她眼里带着笑意,不见任何懊恼恹恹的神色,于是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温南,你不生气吗?”
  温南一愣,没明白:“我生气什么?”
  赵小麦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分走了你一半的工钱。”
  温南闻言,看着赵小麦一副小心翼翼讨好看着她的模样,让她想到了曾经自己也是这么讨好的看着她的爷爷奶奶,结果换来的除了冷漠就是pua,没一句好话,她起身走到赵小麦旁边,帮她把猪笼草装进篓框里:“我为什么要生气?小麦,我应该要感谢你。”
  赵小麦抬头看她,脸上满是不解。
  温南凑到她跟前,小声说:“要不是你帮我一起割草,以我割草的速度刘主任早不用我了,而且刘主任说我每天割的草比其她人多点,给我算了七个工分,所以咱们两一人挣了一块零两分。”
  赵小麦没想到会那么多!
  她刚刚把钱直接塞兜里了,也没看有多少,往常她们都是六个工分,没想到温南是七个工分,这么一算,她觉得,倒是她沾了温南的光。
  温南中午和赵小麦把猪笼草送到猪场,回到家属区的时候,正好看见从拐角处走过来的陈叙,男人穿着军装,脊背永远都是笔直的,中午的阳光将他的身影斜斜投射在地上,将他的面孔也分割成阴阳两面,暴露在阳光的那一面冷俊清寒,看不出喜怒,隐藏在阴处的那一面,带着几分凌厉感。
  陈叙也看见了温南和赵小麦,赵小麦喊了一声:“陈营长。”
  温南不知道陈叙是不是还对她生气着?想到昨晚的事,虽然她自己不觉得有什么错,但在这个保守年代,她就是另类的,是错误的。
  她抿了下唇,挤出一抹笑:“哥,你怎么过来了?”
  陈叙的目光在她脸蛋上盯了几秒,她脸上勉强的笑意,眼底隐藏的懊恼和纠结一并落入男人眼中,他收回视线,跟温南一道往家属区走:“奶奶说你去草地了,我过去找你。”
  温南“哦”了一声:“我去找刘主任算工分了。”
  陈叙垂眸瞥了眼温南,从他的角度看到温南低着脑袋,头顶的头发毛茸茸的,耳尖粉粉的,应该是被太阳晒的,她今天穿着黄底白花的收腰衬衫,领扣扣到了脖子那里,以前她都是只扣在锁骨以下。
  男人移开视线,眉峰皱了皱。
  不知道是不是他昨天把话说的太过了,伤了温南的脸面?
  走到家门口,赵小麦先回去了,陈叙推开院门,低头看了眼走在旁边的温南:“温南。”
  温南小幅度的抬头:“嗯?”
  “回来了,快快,吃饭了,南南,看看姨奶今天中午做了什么好吃的。”
  陈奶奶的拿着筷子从厨房出来,老太太脊背有些佝偻,鬓边都是细碎的白发,温南笑道:“好香啊,姨奶做的什么好吃的?”
  她跑进院里,看到桌上放着满满一盘子土豆炒肉,土豆切成块的,肉虽然不多,可温南还是馋的咽了咽口水,清汤寡水了半个月,终于能尝到点荤腥了!她弯下腰闻了闻肉味,笑弯了眼睛:“姨奶,是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