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后来他也曾经想过一回。俗话说义不掌财慈不掌兵,他从来不是心软的人,为何会看她觉得可怜?
  但不是什么大事。他当时牵挂的是东宫储位,还有全家人扶持他去辅佐太子的心血。这件小事,他没有多想。
  直至后来,他也不曾多想过。
  世间许多事对他这种天赋这种出身的人,都是唾手可得,轻而易举。
  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如此悔不当初。
  悔得夜不能寐,用尽办法都没有将她找回。
  他真是愚不可及。
  司徒征坐在桃花洞里,看着眼前树树繁花,回忆这几日搜集的所有消息。日光耀眼,他坐了一刻钟后,他父母和下属相继来找他。
  定远侯示意韩岱先开口。
  韩岱正色道:“郎君,有个农人说四日前在京城出城十里外的地方看到过和永穆县主外貌相似的姑娘。和她待在一起的有很多人,看打扮像是当兵的。”
  今日是她不见的第五日,那是在她离家当日发生的事情。当兵的......
  司徒征道:“谢侯。”
  若是谢家马车从她家中接应,混在谢家仆从的马车里出城,根本不需要经过守卫盘问。她只要在城外等着被盛大送别的谢侯出城,就可以一起去庭州了。
  无媒无聘,谢侯居然能同意他儿子做这种事?
  司徒征暗悔不曾想到当日离京的谢家,抿了抿唇。他对着父母一行礼,转身就想走。
  “站住!”定远侯严肃道,“你是要去追谢侯逼问他?”
  “是。”司徒征淡声道。
  一旁的房夫人挥手示意韩岱退下,扶着定远侯坐在假山洞里的石板,招手道:“小征,你过来。”
  司徒征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永穆县主家人说她是病了不能见客,但我们是知道的,她离家了——”
  定远侯打断了房夫人的话:“走了几天找不到人,说不定已经死了!”
  司徒征面色一滞,他一直不敢想纪襄万一遇害了的事。他盯着父亲,冷冷道:“那你儿子可以赔命了。”
  “你们先别吵架!”房夫人提
  高了声量,“小征,她一个女孩儿独自离家,先不论她的孝道女德,也不论她是否还活着。她如果被找回,不论经历什么,你确定你愿意娶她?”
  司徒征道:“确定。”
  他在回京路上对长公主说的话传得沸沸扬扬,定远侯夫妇原本挺欣喜的。纪襄虽然曾经有过婚约,出身远逊司徒征,但她本人据说容德兼美,又有恩封,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
  谁能预料到人不见了?
  房夫人苦笑道:“好。你的事情我们两个早就管不了了。但你能否为你自己,为你的父母,为整个司徒家想想?你这些时日都在全力找她,不眠不休,荒废公务。你有没有想过,陛下已经高坐明台,你和他交情好,出过大力,但他能一直容忍你不务正业下去?”
  定远侯严厉地看着儿子。
  “你如果不姓司徒,你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当陛下伴读。你十四岁被赶到江南时,没有家族帮扶,能自己养起护卫幕僚?你叔叔还千里迢迢去看望你,怕你受委屈!你和太子要彻底铲除肃王,全家人跟着一块冒险。”
  定远侯看着司徒征,一一举例。
  他道:“你不准去。我会让人去庭州找你心心念念的纪氏。时值用人之际,你老老实实待在京城,为新君效力。司徒氏能否再进一步,全靠你了。”
  “胡闹几天也够了,你必须留在京城。”
  第98章
  司徒征家的人,都肤白如雪。男人都是眉目英挺,线条清晰硬朗,一看就是强硬之人,即使脸再白,看上去也不好招惹。
  定远侯看着儿子英俊又文雅的脸,此刻正面沉如水。
  他放软了语气,道:“你爹我身子不好,你几个叔叔和堂兄弟也都才干平平。你的亲属都信任你,信任你能给他们荣华富贵。何况大丈夫生于世间,当建功立业,岂能因儿女情长蹉跎?”
  司徒征沉默了片刻。
  他心中其实没有一丝挣扎,只是犹豫要对父母坦白多少。他耻于对别人说自己的私事,包括亲爹娘。
  庭院里传来一阵女孩儿的嬉笑声,很快就被看守的仆妇请走了。
  司徒征淡声道:“我和她其实相识已久,是因我有愧于她,她才会出走。她如果出事,罪责全部在我。”
  话音一落,定远侯夫妇面面相觑,俱是震惊无比。
  不过须臾,已经沉默许久的房夫人说道:“她如果在庭州另有婚配,你预备怎么办?”
  她完全不知道纪襄和谢方熟识的事,所以也不明白儿子的表情会如此难看。
  司徒征道:“去了再说。”
  “如果她成婚了呢?”房夫人坚持道。
  司徒征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根本想象不到纪襄嫁给他人。他想了想,道:“可以和离,可以丧偶。”
  房夫人倒吸一口冷气,握住身边石凳。
  她儿子是不是疯了?
  司徒征安慰母亲道:“您放心,我不会胡乱杀人的。”
  房夫人并没有因此放心,而定远侯亦是心事重重。他方才没想到,纪氏是跟着谢侯走了,如果嫁给了谢家人,司徒征难道要硬碰硬?
  而且,皇帝会无止境地包容司徒征胡闹吗?
  几人又争论几句,司徒征心里不耐,道:“我先进宫和陛下陈情。”
  定远侯夫妇没有再说话,默认了。至少当面和皇帝报备了,总比一声不吭冲到庭州好。
  司徒征从石凳上起身,大步走了。他在府里吩咐好了预备出远门,才一路疾驰到行宫求见。
  燕崇登基后,宵衣旰食,每日都和重新入朝为官的秦绰等重臣商议大事,和早前司徒征想见就见的太子截然不同。
  他在紫宸殿里候了两个时辰,燕崇才有空见他。
  皇帝不顾仪态地接过内监递来的温茶,一饮而尽。他抬手免了司徒征的行礼,直白问道:“又是因为纪襄的事?”
  “是。”司徒征将今日听到的消息一说,“.......臣要去庭州。”
  皇帝道:“司徒,你有没有想过,纪姑娘是自愿走的,如果真跟着谢侯一家走了,连你担心的生命危险都没有?”
  他坐下,道:“我瞧你是关心则乱。她有本事助我登基,还能在外活不下去了?你不必找她的,她如果真嫁到谢家,也会过得好。”
  殿里落针可闻,许久,司徒征艰涩道:“我从前辜负了她,还没有好好补偿她。是因我之故,才害得她远走——陛下,我必须要找到她。”
  燕崇道:“那你去吧。”
  闻言,司徒征略微错愕。
  “你去吧,只要你想好了,去庭州就去吧。”燕崇微微笑道,“等你回来,秦公还等着和你共商大事,他有不少想法,我瞧有你在会更好。”
  司徒征泛起一阵愧疚,无言以对。
  他跪地谢恩,走了出去。
  匆匆回京后,下属仆从已经准备好了远行的物事。他拜别父母,叮嘱养在母亲膝下的一个庶妹多去陪伴,轻车简行,向北而去。
  谢家的人已经走了五日,谢侯带来的将士大部队早前已经回去了。是以谢家亦是车马轻便,一路风餐露宿,有时候连官驿都不住。
  司徒征问了几家官驿后,知道在途中是绝对不可能追上谢家了。他不再沿途找官驿打听,直接向着庭州而去。
  十日后,他在庭州总管府里见到了镇北侯谢宪。
  谢侯起初还以为他这皇帝近臣是带了皇帝急令而来,毕竟这一行人看起来消瘦憔悴,像是日夜赶路来的。
  让司徒征的下属都去歇息后,司徒征开门见山问道:“谢侯,永穆县主纪氏可在府上?”
  谢宪惊讶地挑挑眉,他事忙,一时半会儿想不到为何问这个。既然没有正事,他就让人将儿子找来,自己赶去军营了。
  面对谢方,司徒征又问了一遍。
  谢方沉默了,许久才嗤笑一声。
  “谢小侯若是不答,我将搜查府上和庭州。”
  谢方哈哈笑了起来,这笑并非开怀,而是嘲笑。他看向带着风霜之色的司徒征,他一定是日夜兼程赶路而来的。但那又如何呢?
  他听说过司徒征当众表达过对纪襄爱慕的事情,但他也说了,是他单相思。
  然而从他出现在这里时,谢方突然想起了一件旧事。
  在荒山野岭里,他沿着车马轨迹找到纪襄时,司徒征似乎是从她坐着的地方出来的。事急从权,纪襄不是那种被外男碰一下说句话就寻死觅活的性子,正常而言她早被司徒征扶着出来了。
  他们两个认识,而且有矛盾。
  谢方脑中闪过种种猜测,道:“你是用何等身份,来问纪襄的事?”
  “和你没有干系。”司徒征很快回答道。
  谢方定定地看着他:“我不知道她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