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高头大马上,他面色阴沉,攥着马鞭的手迸出道道明显的青筋。
  从她离开纪府,已经足足过去了一日半。司徒征摸了一下下颌,她特意选在谢侯离京一日走人,是因为能猜到他当日必然忙碌,无暇顾忌?
  裕华县主和她那个婢女的话明里暗里在说,是他的缘故,她才会选择独自离京。
  不用她们说,他也知道。
  这本该是一件耻辱无比的丑事,和他相好过的女人怕他纠缠,竟然不惜和家中断绝关系,独自离开了她自小生活的地方。
  他沉着脸,闭了闭眼。
  不论何事都顾不上多想了,她貌美,手无缚鸡之力,连最亲的奴婢都没有带走,万一遇到歹人,后果不堪设想。
  她还停留在京城的可能性不大,司徒征亲自率着一队,去京郊下属城镇,一一盘查有没有见过十六七岁的美貌女子或是矮小清秀男子。
  密雨如织,落了一夜。天光大亮时,众人都熬了一晚上,毫无结果,整装回京。韩岱来向司徒征汇报:“郎君,京城里所有客栈都查过了,都没有对得上描述的。”
  就连看守城门的,都没有见过独身的年轻女子。
  司徒征沉吟片刻,道:“再去查京城中所有车马行。你去开我私库赏赐下去,近日劳累一些。”
  他白日里试图补眠,又始终睡不着。
  纪襄怎么就骤然不辞而别了呢?
  莫非是他当日叫她不要再出去的话说得太重,吓到了她?
  还是说,她在行宫里之后每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已经在想着离开了?
  屋外竹声簌簌,天光大亮,司徒征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床帐上浅淡的花纹。不一会儿,他又坐了起来,穿好衣衫,让随从去告假,自己则出门去了。
  他要尽快找到纪襄。
  第96章
  宫中兰台殿,二公主撑着下颌,闷闷不乐地看着眼前的牡丹盆景。她心里生出一股冲动,想要狠狠撕碎眼前娇艳柔嫩的花瓣。
  她脸颊抽动,这时,婢女绮罗走了进来。
  绮罗心下一紧,自从公主殿下回到京城后,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原本殿下有些脾气,如今却变本加厉,总做噩梦,喜怒无常。
  殿下身边原有的婢女在五皇子叛乱时死了两个,回宫后她又大手一挥,将大多数人都换了。如今只剩下自己是服侍多年的了。绮罗扫了低眉顺眼的宫女们一眼,低声道:“公主,奴婢听说永穆县主纪氏不见了。”
  二公主挑起一边眉,问:“什么叫做不见了?”
  绮罗对此一知半解,走到公主身边,小声将想方设法打听来的消息回禀。永穆县主似乎是留了书信,离家出走了。
  自从回宫起,二公主就一直担忧因为她隐瞒纪襄在树洞里的事,皇兄会惩罚她。尤其公主晋升长公主都需由皇帝下旨,燕舜华怕皇兄只给姐妹晋封,吩咐了大公主若是进宫,就去盯着。
  不料还有如此意外。
  她命令绮罗仔细地说了一遍。
  是大公主将纪氏告别的书信呈给了皇后,而从她离家那日算起,今日已经是第三日了。
  燕舜华猛然站了起来,来回踱步了两圈,嘴角撇了下去。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起司徒征在大帐里说的话。
  她不由浑身僵硬,没一会儿就被担忧的婢女扶着坐下了。
  当时司徒征说完,她怒火冲天,又害怕极了。身边人看出她的异样,但没有一个敢说她闲话,都在安慰她。她吓得发抖,听着帐里贵女窃窃私语司徒征对纪襄的一片深情,五味杂陈。
  原来他对她如此不屑。
  而他说的那句话,舜华琢磨了许久,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自然,他不会真把她给杀了,无非是怕纪襄听到了萧骊珠不见的事再次跑出去,所以威胁她。
  他不可能杀她的。
  她不断告诉自己,但回到安全的帐子里后,脑中总是反反复复浮现司徒征的这句话。
  还有她被两个士兵强行粗野拖走,被纪襄拽着手,狂奔在无星无月的黑沉夜色里......
  这些可怖场景在她脑中挥之不去,没几日就消瘦了不少。
  更让她担心的是皇兄几日后见了她。
  舜华知道司徒征不会刻意去告状,皇兄也没有说她什么。
  但她就是知道,皇兄一定将这事弄得清清楚楚。回到宫中后,她以为她会好的,不会再做噩梦了。但她仍是一入夜,就会反复梦到那一夜的事。
  回宫第三日,皇后闲聊时和她说过一句,会在她过了父孝后,安排婚事。这事,会由她和几个大长公主一道操办。
  她有种感觉,父孝一过她就会下嫁。而且这个对象,绝不可能是司徒征。
  绝不可能了。
  二公主摇了摇头,将这些思绪都驱逐出去。她随手把玩着一个小摆件,开始细想纪襄不见了的事情。
  她竟然是留下书信自己走了?
  这要怎么走呢?燕舜华从没有独自出行过,想象不出来要怎么出去,而且遇到强人怎么办?
  她为什么要走呀?连司徒征这样的人都当众说爱慕她了,她还有什么苦恼?
  燕舜华思来想去,头又疼了起来。
  不论如何,她对不起纪襄。她就算被司徒征喜欢上了,她也不能因此希望她出事。
  否则,舜华忍住泪水,她真的要彻彻底底看不起自己了。
  二公主吩咐婢女,派人去将京城附近都仔细搜查一圈。才三日,纪襄不可能走得太远了,等她回来,就向她道歉认错。
  她不想再被噩梦纠缠了。
  -
  火光冲天,身穿铠甲的乱军拎起地上一个尖叫的女人,一把撕开衣裳,剖出她心,重重摔在地上,血流一地,到处都是这种乱象......
  纪襄猛地坐了起来,心跳怦怦。她捂住胸口,原来只是噩梦。她分明没有见过这种场景,最乱的那一日也没有见过。
  或许这是她如果被那两个士兵抓到后的下场?
  纪襄不敢再想,开始穿上衣衫。
  这里是离京城五十里外的太平县十里镇万家庄里的一间院落。而这也是她离开京城的第四日清晨了。
  “咚咚。”
  纪襄道:“进来吧。”
  不一会儿,就有个六岁小女娃捧着一碗粥和咸菜进来了,她的衣兜里还装着两个水煮蛋。
  让这么小的女孩服侍自己,纪襄羞赧。她已经说过不用给她端早饭了,偏偏杏儿十分坚持,每日都给她送进房里,等她吃完,再拿出去立即洗了。
  “杏儿,你真的不用给我端进来的。”纪襄将一个蛋剥好,递给她。
  小姑娘想吃又不好意思,纪襄又送了一下,她才道谢接过。
  白粥不稀不稠,咸菜是自家缸子里腌制的,味道鲜美。
  “刘姨已经出去了?”
  杏儿一边吃一边点头,含糊不清道:“我娘一大早就出去了,姐姐你中午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我和你一道做吧,你教我。”纪襄会做点心,但对于如何点柴煮饭,一窍不通,也不会用柴火灶。
  杏儿用力摇头:“姐姐不行的,我娘说了你是我们家恩人,不能让你干活。”
  纪襄道:“我在这里也没事情做,你让我看着你做饭吧。”
  杏儿这才点头,抢过纪襄吃好的碗,一溜烟跑了出去。
  她失笑,开始收拾床榻。在这里她也不用见外人,简单梳了个发髻后,仔细收拾了一下屋子,出去看了眼杏儿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就坐在她身边,发呆。
  杏儿母亲刘翠玉是她母亲出嫁前服侍了十年的婢女,和母亲一起长大。母亲远嫁,而刘翠玉年纪到了,没有跟着来京城,在当地嫁人了。
  谁料那男人骗了她,他其实还有个大儿子在外。等男人意外死了,这儿子来将她们赶走了。她娘家愿意收留她,但不愿意再养一个两岁的女童,让她扔了。
  她舍不得,想起以前服侍的主子心善,花光了盘缠上京来找。
  那日,恰好是纪襄难得出宫回京的日子。当时她十三岁,易氏不愿意处置前头夫人的事,就让她去管。
  刘翠玉万万没想到隔着千山万水,她曾经的姑娘竟然已经死了十年了。
  她抱着女儿,二人都是面黄肌瘦,风尘仆仆。
  纪襄当时没想这么多,就算她不是母亲曾经的婢女,她也愿意帮衬几分。她给了银钱,至于让她们留下,纪府不是她说了算的。
  刘翠玉选择了在京城附近安置,她认得几个字,给纪襄写了简单的感激的信,送到了纪府。纪襄是许久后才看到的,知道她们的住处,她是外来的,不能再分田,但是在镇上找了个浆洗衣裳的活计,加上纪襄给的银钱,足够过活了
  二人保持着约摸一年一次的通信。
  在行宫她伤心欲绝,听骊珠说起去果园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这里。
  她很需要平淡宁静的日子,远离勾心斗角的宫廷血腥,也远离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