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司徒征忍不住微微一笑,自上回纪襄在他面前呕吐后,她居然又用这种平常的语调和他说话了。
  他心跳加快了些,仔细琢磨后回答她:“最快也在半月之后。”
  司徒征含笑看向她,纪襄消瘦不少,下颌都显得格外尖,看起来苍白可怜。他的手动了动,想要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又知道自己不能。
  纪襄心里正想着离去的时机,突然听司徒征又开口道:“你和章序退婚,他可有试着书信或是偷偷回来再纠缠你?”
  她随口应道:“没有。”
  司徒征是真的有些惊喜了,没想到纪襄能好声好气地继续回答他的问话。
  “等回到了京城,等能够嫁娶后,我让我母亲去你家提亲可好?我知道你还生我气,等你嫁我,我会将你所有从前不满的事都改了,补偿你。”他顿了顿,“若你不愿尽早完婚,求你......至少能让我见到你,和你说话。”
  纪襄脸上的微笑渐渐凝固,而后消弭。
  她抬头看着雨后一碧如洗的天空,道:“你没必要在我这里浪费功夫,更不用骗我了。”
  司徒征眼神里的喜悦也随之消失了,他微微蹙眉道:“我没有骗你,真的不会骗你。”
  他突然想起在紫极殿里沉默严肃的谢侯,问道:“你还是想去庭州?”
  纪襄莫名其妙,完全不明白他怎会问出这个问题。
  她简略道:“不想。”
  见他似乎还要开口的样子,纪襄正色道:“眼下不是说闲话的时候。”
  司徒征一怔,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他明白,皇帝刚刚驾崩,实在不是和她诉情的好时候。他原本是打算公事公办,先观察一下她的态度再说。
  她呕吐的光景令他忘怀不了。
  但在进紫极殿,她神色紧张整个人微微颤抖,他忍不住握了握她手,想叫她别怕。
  司徒征笑道:“好,我不说了。你回去好好歇息,和之前一样,任何人叫你都不要出去。”
  纪襄点头,快步回到了琼琚阁。她一回去,婢女都迎了上来,关切地问她有没有事。
  自然,谁也不敢问皇帝究竟如何了。
  纪襄也没有多嘴。没一会儿,就有宫人送来了晚膳。今日众人都
  精神不振,她也没甚胃口。草草用过晚膳后,她再次叮嘱宫人都不要出去。
  估摸着也没有人再来了,她让宫人紧闭门窗。
  天光黯淡,纪襄早早放下床帷,躺在了床榻上。
  她闭目养神,酝酿睡意。不知过了多久,外间突然传来了可怖的巨响。
  纪襄猛地掀起床帷,快走几步到窗边,远处火光冲天,数百或是已经上千的甲士厮杀着。
  “纪姑娘别怕!”她听见青筠在外喊着。
  她捂住心口,怦怦狂跳。琼琚阁里顿时乱了起来,纪襄高声道:“都回去睡觉,不准出去!”
  第92章
  打斗声只持续了约摸半个时辰就骤然结束了。
  纪襄虽有条不紊地吩咐宫人,但一直手握着一支尖利的簪子坐在桌案前,听到声音没了,她让碧梧也去睡觉。
  这一夜她醒醒睡睡,始终不得安稳。
  第二日,青筠试探地开了门,他不敢走远,飞快在周围转了一圈就回去了。
  “纪姑娘,外面的门都关着。”她回禀道。
  纪襄朝他一笑,道:“好,我们也不出去。”
  琼琚阁这一片是各宫廷女眷居住的地方,有几个和她相识,平日里热热闹闹,今日这一片都是寂静无比,没有半点响动。
  天光大亮时,外边传来内监扯着嗓子在喊皇帝驾崩。
  喊了十遍才停歇。
  接着,又有太后旨意下来,称皇帝病故,着诸皇子公主,亲王王妃等宗室上殿守灵,勋贵重臣依照爵位品级同守制哭灵。
  不一会儿,新的旨意下来,先是晓喻行宫,再由宫中武卫骑马通告全城。皇帝驾崩,太子登基,服丧皆以日代月。新帝称先帝曾经提过身后事,特特吩咐不用劳累百姓,是以一月后就不禁宴饮婚嫁。
  这些旨意,也都由司阳加急传到全国各地。
  瞬时,行宫里就大改摆设,天地同缟。
  纪襄在一道道旨意下来时,也打听到了昨日发生的事。有皇帝的亲兵不信皇帝是病故,鼓动了皇帝早前过继出去的四皇子起事,意图谋朝篡位。
  新帝抽空下旨将四弟废为庶人,命在司阳安葬了事。
  而至于皇帝如何安葬,则在宗室勋贵和礼官中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皇帝在行宫里意外“病故”,论理是要运送回京城,再由宗室和文武百官送到皇陵。但如此一来,路上所花人力物力,银钱以万计。
  成国公昨夜没睡,和妻子嘀咕了一晚上,被她指点不少,揣摩出了新帝的意思。
  都弑父弑君了,新帝和先帝之间的仇怨,远远超出他们平日所见。其中有什么故事,想安心活着不必问,知道父子两深如沟壑的矛盾即可。
  今日更是得知圣旨下令,将原本一年不得宴饮半年不得婚嫁的守丧规定改成了一月,成国公心里明白,这绝不可能是先帝吩咐的,是新帝不乐意看百姓给先帝服丧了。
  新帝怎会愿意大费周章将先帝运回京城,再送灵到皇陵?
  成国公开口,睁着眼睛说瞎话:“先帝性情节俭,自然不愿意劳民伤财。”
  此言一出,身边的人都古怪地看着他,很快就都收回了视线。
  有时候,一个人说话并非是他心中真正所想,而是传达一个风向。
  在场的人渐渐都明白了过来,有的开始出言附和成国公的话,提议就近在司阳修建陵墓,给先帝安葬,入土为安。
  还有人大着胆子提出了一切从简,见新帝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众人都一言一语说了下去。
  成国公心里感叹,依照人伦礼法,新帝即使再有深仇大恨,都得装相一番。但新帝似乎连装都不乐意装,勉强维持着体面罢了。
  好歹他自己没提出简葬。
  众人议论许久,说得口干舌燥,新帝微微笑道:“就依众卿所言。”
  先帝安葬的事情就这般结束了,皇帝指派了两个大臣留守行宫,负责监督修陵一事。
  三日盛大且哀恸的哭灵结束后,皇帝立即下令回京城。
  又过五日,皇帝给生母顾太后追加尊号。
  再过了五日,众人听闻皇帝已经让人着手准备封后旨意。
  .......
  半个月后,一行车马浩浩荡荡地从司阳行宫里回京城。皇帝需要尽快回到京城安抚京中百姓,路上匆忙,风餐露宿,比之来时,能够休息的时间少了许多。
  出发回京后的第三个夜里,章序从后急匆匆追上回京的队伍。他才来得及和父母亲打了个照面,就有人来请,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
  来人神神秘秘,不肯说出是谁所派。苏夫人皱眉,正要拉住章序,章序却道:“我去去就来。”
  他知道这是五皇子的人,跟着随从在夜色中到了五皇子休息的大帐。
  帐中烛火明亮,只有五皇子一人。
  “殿下寻我何事?”章序开门见山,他皱了皱眉,又低声道,“陛下究竟是怎么崩逝的?”
  五皇子没有急着回答他,反而告诉他:“太后将你的婚约取消了。”
  “什么?”章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握紧了拳头,转身就要走。
  “等等。”五皇子拉住他往里走,低声道,“章兄,这件事我怀疑有古怪。你也知道这事一开始是怎么来的,是太子妃突然给纪姑娘讨封爵。这事情发生后,我皇兄又请到了我之前从没听说过的名医给太后治病。太后身体康复后,就给你们取消了婚约,给纪姑娘封了县主。”
  “章兄,你仔细想想!这里面定有古怪!”
  其实这事里,事事都合乎情理。
  太后是太子名义上祖母,若是太子不急着求医问药,那是不孝。至于太后被纪襄气倒,清醒后念旧情不追究此事了,但又不愿意让她做自己的侄孙媳妇了,处处合理。
  章序从急怒里冷静下来,心里一哂。
  五皇子见他皱着眉不说话,继续道:“章兄,不怕你生气,我怀疑是我皇兄或者他身边的人看上了你的未婚妻。咳,毕竟纪姑娘容貌......”
  他没有再说下去,不然就显得冒犯了。他知道章序和纪襄青梅竹马,章序对未婚妻很是喜爱。这必然能挑起他的怒气。
  章序敲了敲手指,五皇子阴差阳错说对一半,但眼下不是说这事的时候。他忍怒,转而问道:“陛下是怎么崩逝的?”
  五皇子苦笑道:“病逝,你也听说了吧,你信吗?”
  章序自然不信,问道:“殿下对此知情多少?”
  “我从前有个四哥,过继成了睿王,这事你知道吧?”见章序点头,五皇子继续道,“他在我父皇驾崩那日,曾经起兵想杀我皇兄,被我皇兄的人反杀时,据说有人听见他大骂我皇兄大逆不道有违人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