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这是合乎礼仪的做法。
  但太后一向喜欢司徒征,且她今日心情上佳,又觉得司徒征和纪襄之间不可能生出什么事端来,阻止道:“无妨无妨,指不定论起来,你们祖上还结过亲是亲戚兄妹呢,一道坐着就是了。”
  房夫人笑笑,脑中回想司徒氏和纪氏有没有结过亲事,似乎没有。
  又想到了司徒征的曾祖父和纪襄的曾祖有过来往,她连忙将这事说了,道:“娘娘说的是,论起来,我家司徒征和纪姑娘也算是世兄妹了。”
  太后笑眯眯地点头,看向纪襄。
  纪襄便起身,朝司徒征行礼,口称“世兄”。
  她是拼命忍住了,才没有笑出声音来,也克制住了没有朝司徒征眨眼。
  司徒征便也站了起来,向纪襄回礼。自然,也叫了她一声“世妹”。
  二人之间私下里的亲昵称呼,突然被放到大庭广众,甚至是二人长辈面前。
  纪襄心里闪过一丝紧张之余,更多的是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清的隐秘快意。
  房夫人和太后皆是笑笑,全然不知有何暗潮涌动。房夫人很会说话,态度恭敬又不谄媚,太后很喜欢和她聊天。本来,司徒征及时拉住了章序,她就心中庆幸,看司徒征的母亲也就格外顺眼。二人相谈甚欢,渐渐,也顾不上在座的两个小辈。
  司徒征和纪襄对视一瞬,又都飞快移开了视线。
  不多时,司徒征起身告辞,纪襄也跟着告辞了。
  她追出去,不远不近地跟在司徒征身后。眼见离太后所居的宫殿已经很远了,
  她才提起裙摆,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行宫占地广袤,这一段路花木扶疏,两道俱是移栽的高大树木,除了他们,一个人影都没有。司徒征没有带随从,见纪襄追上来,没有看她,也没有停步。
  她拉长声音唤了他一声“世兄”,语调可爱,偏着脑袋问:“你怎的也会在太后宫里?”
  司徒征这才停下脚步,没有说话。
  纪襄心里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来,小声问道:“你怎么了?”
  他一贯沉静的面容上似笑非笑,略带讥讽,凝视了纪襄片刻。
  她微微启唇,神色茫然,习惯性地眨了眨眼。
  司徒征淡声道:“跟着我做什么?来感谢我救了你未婚夫婿?”
  她一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脚像是被原地困住了一般,动弹不了。
  司徒征说完,看着她的反应,轻笑一声,再也没有说什么。不过片刻,人已经走远了。
  纪襄缓缓回过神来,自我宽慰般扫视了一圈四周的光景。
  花木间,小道旁,远处的亭子里都没有人。
  他不是在避人耳目,怕被人发现他们的关系。他的冷漠和嘲讽,都是真真切切给她的。
  纪襄静静地凝望片刻,掏出手帕,擦干净了路边一块大石,坐下。
  秋风瑟瑟,吹落几枚金黄的叶。她在风中打了个寒颤,坐了许久,才回到居住的地方。
  第43章
  黄昏时分,纪襄闷闷地倚在床榻上,让碧梧自己去用膳。
  她没有胃口,什么也吃不下。
  在一个时辰前,司徒征的冷漠和高傲在她面前展露无遗,仿佛和她不过只是陌生人的关系。
  纪襄不得不承认,他们二人之间,是她更需要他,只有她需要他。而她,对他而言,大约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于他不仅没什么助力不说,反而是个爱哭的麻烦。
  她突然觉得在行宫里的日子很是无聊,但相比起留在家中......
  纪襄没有再想下去,怔怔地望着顶上绣着蜻蜓的雪青色帐子发呆,待到夜幕低垂,碧梧进来点起灯烛,她才在跳跃的光里回过神来。
  她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她真傻,凭什么要因为司徒征对自己的态度就觉得整座行宫都没有意思?
  之前来过几回,她都是陪在太后身边,一步都多走不了。每日多数辰光,都是在太后和各路来请安的贵妇贵女谈话中,在一旁配合地微笑点头。
  既然这回相较起从前,自由不少,就当是来出远门好了。
  她想定,拿起碧梧放在床边小几上的一小碗甜粥,吃得一干二净。
  过了五日,她去给太后请安。
  这日,太后心情却是不怎么好。她拉着纪襄的手,抱怨了一箩筐,突然说起了章序。
  “这孩子,这几日在忙什么呢?我都已经许久没瞧见他了!”
  纪襄在马球赛后,也没有见过章序,她将自己听说的告诉了太后:“章序似乎是在上值,不得空闲。”
  太后点点头:“这我也知道,可他是这大半年了,都没怎么来给我请安,是他父亲拘着他不让出门,还是他把我这个老婆子忘了?”
  纪襄轻声提醒她,今年章序去过潼川平乱,离京了很长一段时日。
  闻言,太后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命纪襄去找章序传她的话。
  纪襄也有些奇怪章序怎么不来给太后请安了。
  他一直是太后最宠爱最放纵的一个小辈,对他好过几个皇子公主。
  章序从前一个月能来长秋殿里好几趟。她不清楚他究竟有多久没来了,应下了太后的命令。
  纪襄学着他的做法,找了个小内监跑腿,约他有空闲时见一面。
  章序很快就回了信,打发同一个内监送了回来,极其潦草的五个字——明早临危台。
  她辨认许久才认出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字迹实在太难看了......她心里嘲笑两句,将字条放到一边。
  转日,天光明媚,空中流荡着秋日特有的瓜果成熟的香气,甜滋滋,馥郁怡人。纪襄早早等在了临危台,看着叶子上的晨露渐渐消弭,章序来了。
  他在她身旁蹲下,问道:“阿襄,什么事?”
  章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却还是掩饰不住的高兴。
  纪襄也只好提起裙摆,在他身边蹲下,开口道:“是太后娘娘有话让我带给你。她说,你这大半年,都极少进宫给她请安。你若不忙,还是多去给娘娘请安吧。”
  他咧嘴笑:“我和太后又没什么好说的,她哪里缺我一个说话的人?”
  纪襄微微蹙眉,道:“那你从前是......”
  “你说呢?”章序抬手,轻轻地拧了拧她的脸,“我是为什么才经常往长秋殿跑?”
  “你别这样。”她避让一步,从前就不习惯他这样,现在更不习惯了。
  章序道:“好好,我不动了。”
  他看着纪襄侧脸连着耳廓白净肌肤上细软浅淡的茸毛,喃喃道:“太后也真是的,这点事情都想不明白。你都出宫了,我还去长秋殿做什么?她若是无聊,传个说书的跳舞的唱曲的呗。”
  纪襄抿抿唇,沉默了片刻。
  她微笑道:“那不一样。娘娘没有自己的孩子,有时候会觉得寂寞,这和听曲看舞不一样。你是她娘家小辈,她自然希望你能常常承欢膝下。”
  章序打了个哆嗦,作势要呕,道:“承欢膝下就罢了!行了我知道了,你让我去我就去,我改日就去看她。”
  她的任务已经完成,莞尔一笑,站了起来。
  章序连忙起身,脸颊微红,问道:“阿襄,你那天什么时候走的?”
  “就是打马球那一天。”他补充了一句。
  纪襄皱起眉头,道:“我也记不清什么时辰了。我记得原本站在一边的人都涌到了前头,根本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那衡王孙就高声宣布结束了。我坐着无聊,就和萧县主一道先走了,后来才听说算作平局。”
  章序试探道:“你没看到是怎么停的?”
  “没有,”纪襄忍笑,“是怎么停的?”
  他含含糊糊道:“出了点意外......也不是什么大事,是那衡王孙大惊小怪叫停了。”
  纪襄一笑,没有多言。
  章序这几日老老实实没有来找纪襄,就是怕她看到了或是知道了。如今一想,她对马球这事根本没兴趣,或许都没有问过当时情景。
  他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其实,他和纪襄一起长大,都见过彼此丢人的丑态。自然,主要还是纪襄见过他的。
  以前年纪小没觉得有什么,长大后有了自尊心,就不想被她知道了。现在是生怕在她面前丢人,被她看不起。
  何况,他心底怀疑,因着那个歌女的事情,纪襄已经有些看不起他了。
  他笑道:“对了阿襄,上回我一个人在行宫里闲逛,走到了一个风景很好,又很幽静的地方。是你平常喜欢待着看书的那种,我带你去看看吧!”
  纪襄一时想不出回绝的借口,点头应了。
  章序大笑起来,兴致勃勃地和她说话。
  他一边说,一边走,还不忘观察纪襄的神色,看她一直唇边含笑,恢复了往常的模样,放下心来。
  之前那桩事,应该就已经过去了吧?
  章序所说的地方叫做清凉州,即有茂密的灌木草丛,又有一条细长的内河流经,往更富贵风流的地方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