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纪襄笑道:“此事我先前听裕华县主提过一回,已和她说好与她同行,要辜负娘娘的美意了。”
  “哟,”章太后吃了一惊,放下手中的茶盏,“裕华消息倒是灵通,难不成是她娘告诉她的?这桩事,今日皇帝才在朝会提起。”
  纪襄一怔,数数日子司徒征应是提前了许久知道的。
  她连忙用话敷衍过去,免得太后琢磨起骊珠和她母亲寿阳长公主是如何事先得知的。
  太后对去行宫长住很是期待,她没强求纪襄一定要跟着她去,兴致勃勃地说起了此事的起因。
  明年是皇帝四十的万寿,他今日上朝时先说了为了万寿要修缮宫城,引起不少大臣的反对。皇帝并未动怒,转而提出,既然众卿反对,那不如在司阳再修建新行宫。
  此言一出,皇帝是摆明了决心要在整寿前修建新宫或是修缮宫殿了。
  原本反对修缮宫城的大臣都纷纷改口,相比之下,还是修缮宫城实惠多了。毕竟宫城历经数百年,确实有荒芜破败的地方了。燕氏的王朝还要千秋万代传下去,将宫城修缮一番也不是什么坏事,反而对后世有利。
  皇帝便当场下令,一月后启程去司阳行宫,住到宫城修缮完毕。
  这个命令来得仓促,负责皇帝出行的臣属宫人皆是有如泰山压顶。尤其是此次东幸规模庞大,一应人的出行仪仗护卫,途中的清跸住宿,行宫的预备接驾......
  如此等等,太后自然不用操心。她说完了去行宫的好事,让宫娥喂着吃了一盏燕窝粥,看了微垂着眼仿佛正在思索的纪襄一眼,问道:“阿襄,你在想什么?”
  她自然不会说她正在揣摩圣意觉得皇帝本意就是要让大臣都赞成修缮宫城,笑着应了几句。
  太后果然没有再细问,感叹道:“也不知道去的路上,还会不会遇到刺客?”
  纪襄微微蹙眉,她不记得之前去行宫围场有遇过刺客,问道:“娘娘何出此言?”
  太后笑道:“你瞧,你出宫后竟是什么事都不知道了。”
  这时,她又忘记了纪襄提前知道要去行宫的事,道:“在我寿辰那日,禁军居然在大慈恩寺的小水池子里抓了一个刺客。”
  她皱起眉头,脸上显露苍老痕迹的几条纹路也跟着皱了起来,不悦道:“禁军未免也太粗陋了些!这么多天排查还有漏网之鱼。”
  纪襄脑中嗡然一声,没想到当日竟然还有这样一桩事。蓦然间,她想起当日讲经时司徒征出去过,回来时已是腰间佩刀。
  莫非和太后说的刺客有关?此事她一点都不知道......纪襄连忙问道:“娘娘,之后可有审问出是谁指使的?”
  太后皱
  眉不语,纪襄就明白了,必然是没有查到。
  怪不得太后会有顾虑,虽然她觉得刺客的目标未必是太后。当日在大慈恩寺,听经的王公贵族都没有一个是随身携带武器的。要真有刺客能成功混入,恐怕就要血溅佛堂了。
  她很快做了一个决定,将纷纷思绪暂时抛到一边,专心地陪太后说话。
  告退出宫时,才刚过了申时。纪襄婉拒太后命人用软轿子送她,走到一处无人的小径时,停住了脚步。
  碧梧奇怪道:“姑娘怎的不走了?”
  她笑道:“碧梧姐姐,你有办法能和长秋殿里你熟悉的人联络吧。”
  十分肯定的语气。
  碧梧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她自幼生于掖庭,想要在宫外联络宫人,不算难事。她笑道:“自然可以,姑娘是想要我打探什么消息?”
  “不用特意打探什么,”纪襄莞尔,“只不过我不想什么都不知道。长秋殿的消息,自然比我们在外灵通不少,能够传出一些新奇的事就好。至于打点的银钱......”
  她蹙起蛾眉想了想,道:“没事,暂且还够用。”
  从前她在长秋殿时,倒没体会到这层好处。那时她是巴不得都没听过这些事,但如今她是不同了。
  相比于别人乐意时才告诉她一句两句,她更想自己能够知道。
  太后的长秋殿是一个能获悉政事的好地方,别的渠道也一定还有。她父亲官位不够上朝,但肯定也比她知道的更多......只是关系已经闹僵成这样,纪襄心烦地咬咬嘴唇。
  她的好友骊珠也是消息灵通,纪襄立在原地,细细思索该如何获知前朝后宫的消息。她无意搅弄风云,但自保是很重要的。她决不能像之前那样天真,觉得自己对贵人足够恭敬就好。
  碧梧已奉命而去,纪襄用手帕擦拭了一块青石,坐着等她。
  等碧梧联络好,一回到司徒征的别院后,她就将青筠喊来。
  二人一起吃了半盘点心,纪襄才开口问道:“郎君他近日可忙?”
  青筠咽下点心,笑嘻嘻道:“纪姑娘,你是不是想他了?”
  她轻咳了一声:“我只想知道他忙不忙,有没有空见我?”
  “那我去帮你问问,让郎君如果有空闲时间就来看望你。”青筠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她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你是如何联系他的?”
  青筠一脸理所应当道:“传话啊。”
  纪襄笑笑,没有再多问什么。
  她似乎不能自己直接联系司徒征。
  这个念头令她不快的同时,还有些不安。她在卧室内反复踱步,近日来独居别院的日子过于安稳。她都快要忘了在水榭中被人灌药的绝望,也快忘了她为何会在大慈恩寺一事后还会和司徒征有来往。
  纪襄走到窗边,凝望着庭院里的光景。日光下,墙边花影重重,尚未到落叶的时候,繁密的树枝在微风中簌簌作响,偶尔飘落几枚绿叶。
  她的心绪,一点一点沉了下去,竟有了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怅惘。
  青筠没有给她答复,纪襄用了晚膳后,习惯地提起笔,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她不得不承认,她一直在想司徒征。
  他们二人之间,似乎谁也没有依照当日心照不宣的一桩交易来相处。
  如今的关系算什么呢?
  不是情人,不是兄妹,更不是仇敌......
  夜里,她睡下没多久,朦朦胧胧间感到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纪襄才要尖叫,睁开眼发现是司徒征坐在床榻边看着她。
  在一盏烛灯的幽暗光下,他解下的玉冠摆在一旁小几上,看起来心情不佳。
  纪襄拥着被子坐起来,眨眨眼问道:“这么晚了,你怎的来了?”
  “青筠说你想见我,何事?”他道,声音低醇。
  凑近了一些,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下淡淡青黑。不知为何,纪襄突然说不出她原本的念头了,摇摇头轻声道:“没什么大事,你是不是很累呀?”
  司徒征不置可否,道:“上回我和你说可以出府游玩不必拘束,倒是忘记给你花用的银钱了。”
  他将自己的钱袋取出,放到纪襄的手上,道:“拿着玩。”
  她一愣,杏眼圆睁,嘴唇动了几下才回过神来,连忙拒绝道:“不用了。”
  “拿着。”司徒征握了握纪襄的手。她垂眼一看,荷包是浅青色,没有花纹,十分清淡。不知司徒征塞了多少,鼓成了一个圆球。
  纪襄虽然出身伯府,又在宫里多年,但手头从未宽裕过。今日又有了花银钱多多打探消息的念头,她垂着眼,心里挣扎片刻,还是将荷包推了回去。
  然而司徒征一直握着她的手,不等纪襄再次开口拒绝,他道:“还有一事要和你说,我明日需出京一趟,约摸二十天。”
  纪襄顾不得银钱的事了,下意识问道:“何事?”
  第36章
  大雍国力之强盛,虽已远不如高宗朝,但周边仍有不少小国视大雍为圣朝宗主,向大雍称臣。
  在西域,原有一国名曰弥,十年前王庭动乱,自此一分为二,皆以弥国正统自居。大雍依据方位,称呼其为东弥,西弥。
  皇帝万寿节将近,东弥西弥各自派了使臣朝贺。东弥派出的是一位王叔,为东弥国王请大雍册封王后。西弥则是派出王子,亲来请立册封世子。
  好巧不巧,两边出发时间差不多,脚程差不多,行经离京城不远的汉阳时住进了同一家官驿。
  东弥西弥的王室不愧曾经是一家人,不约而同命人打听了对方要向大雍皇帝送的礼。而打听出来,发觉贺礼竟然是一样的,都是产自弥国的一种名贵宝石。
  双方得知此消息后,立即剑拔弩张,谁也不愿意换贺礼,在汉阳官驿已经僵持了好几日。
  此事一层层上报,原本绝对轮不到司徒征去管。偏偏有人在皇帝面前提了一句司徒家祖上曾有出镇西域的,对如何应对胡人十分了解。
  皇帝本就对政事懒怠多想,大手一挥定了此事。司徒征的父亲定远侯身体不好,便封了司徒征做这次的宣慰使。
  司徒征简略地将此事告诉了纪襄。
  烛灯只照亮了一张床榻,帷幔半垂,纪襄的脸在昏暗光线下,染上一层朦朦胧胧的醺黄。她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