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不等司徒征答话,房夫人就继续道:“自然,你如今是跟着太子做事,有许多朝堂上的事情要操心。论理,我不该来问你在做什么事。但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你在储君身边也要万事小心,不要仗着自己是太子的伴读而......哎,你不去上值,和太子告假过吗?”
  司徒征道:“殿下知道的。”
  “这就好。”房夫人点点头,目光在室内打转。
  卧房被一座十二扇碧峰翠嶂山水画大屏风隔断,一分为二。内里的光景如何,难以窥视,只露出一张座椅来。外间陈设简单,木架上挂着一件青色的窄袖武袍,和一柄宝剑。
  房夫人收回目光,又问道:“你今日怎的不去上值?”
  司徒征给母亲斟了一杯热茶,耐心道:“偶感不适,告假一日。”
  一听说儿子病了,房夫人更加奇怪了,追问道:“你会不适?你哪里不适?可有请过大夫了?”
  不怪房夫人惊讶,司徒征从小就身体很好,无病无痛。虽然面容文雅,衣裳覆盖下却是一具强健的体魄,从不生病。
  “风寒,不是什么大病。”
  房夫人半信半疑,问道:“那画墨又是为何?”
  她猛然间站了起来。司徒征十岁后,她就很少进他的卧房了。虽然司徒征从容得很,但今日她进来后就处处觉得不对......
  房夫人指了指屏风旁的几滴水,问:“这是什么?”
  司徒征循着母亲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大约是纪襄沐浴后出来不留神滴下的几滴水珠。
  他镇定地扯谎:“可能是起初没关窗,雨飘落进来了。”
  纪襄跪坐在屏风后,心都快从喉咙口里出来了。她看不到侯夫人和司徒征的身影,听脚步声像是二人都走近了。
  约摸半炷香间,她听到了那一声嘹亮的通报。
  如果被司徒征母亲看到她在司徒征的卧房里,那真是说不清了。
  而且,纪襄有一种奇怪的直觉,那便是司徒征是不会告诉他母亲发生了何事的。
  司徒征简略地安抚了慌乱的她几句话,便挪了挪屏风的位置,让她安心在里面坐着就好。
  若是坐在床榻上,万一司徒征母亲不由分说走进来,那真是再长一张嘴也说不清吧。在椅子上则是会被看到的,纪襄飞快想定,半坐在了屏风之后。
  可现在,侯夫人就站在屏风旁。
  司徒征还让她不要想着躲在柜中或是床下,她自己也不想如此狼狈,同意了。谁知道侯夫人就像是知道了司徒征房里有怪事一般,一定要问个清楚。
  房夫人匪夷所思地看着司徒征,她算是看出来了,从“偶感不适”后儿子说的话全是扯谎。
  屏风外安静了,纪襄屏着呼吸,生怕被敏锐的侯夫人听到。
  偏偏人紧张时,就会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声格外明显。
  实在不行,就在侯夫人进来时主动站起来吧。
  可是,应该找个什么理由解释呢?
  “你得了风寒,我进去瞧瞧你的被褥可是有何不妥当。”
  纪襄攥紧了手,慢慢地站了起来。
  坐着实在不雅,还是站起来面对吧。届时她就一言不发好了,让司徒征去糊弄他的母亲。
  她有些无赖地想着。
  纪襄才站定,就看到一只手伸出来,似乎是拦住了侯夫人的去路。
  “儿大避母,母亲是知道的。”司徒征淡淡道。
  他这么说,等于是告诉了房夫人,屏风后就是有不能被她看见的东西。
  “母亲不用操心,是关乎......”司徒征顿了一顿,“母亲不用操心,您坐。”
  房夫人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屏风,视线又移到司徒征已经褪去少年青涩,清俊雅致的脸上。
  片刻后,房夫人在无声中妥协了,坐回了原有的位置上。
  如果孩子一向令人操心,那或许平日里就会有懒得管教的时候。可若是孩子自小懂事得过分,那他身上有点异样,就会令父母担忧不已。
  “罢了,我也不管你这么多了。总之,你记得,平日里公事再多也不要耽误了自己歇息。我们家也不缺你一个去挣家业,留着祖宗基业,无功无过地混下去就很好了。你父亲也是这般想的,什么时候你身边有个贴心人能和你说说话,照顾你,那我们才是真放心了......”
  纪襄静静地听着房夫人絮絮叨叨。
  中年女子的声量很温和,带着一股平缓的力量。她不知道司徒征听了是什么感受,但她有些许羡慕。
  司徒征十九岁了,母亲还会关心他是否告假这样的小事,会因此来别院看望他。
  终于,外边的说话声停了。一直没有停歇的雨声也渐渐小了许多。
  她听到了司徒征送母亲出门的声音。
  雨虽然小了,天色依旧昏沉。
  片刻后,司徒征回来了。眉眼上沾染了几滴细小的水珠,他仔细地用手帕抹去,点起烛火。
  做好一切后,看向纪襄。
  室内一下子透亮起来,照出司徒征平静的眼眉。
  他不开口,纪襄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司徒,我适才说的,你是什么打算?”沉默片刻后,她主动开了口,“就是......我求你帮我报复回去。”
  她想的很清楚,她一个人势单力薄,或许能让谈贵妃大庭广众丢一回人。但是要让她付出相应的代价,那她一个人暂时是做不到的。这件事她不准备告诉任何人,那就只有请知情的司徒征帮她。
  至于司徒征问的那一句......
  “纪襄,不要装作听不懂我说的话。”司徒征淡声道。
  她一怔,抿了抿两片粉润嘴唇,脸色一点点红了起来。她极力压下羞恼之情,强装镇定道:“我确实不懂。”
  纪襄怎么也看不出司徒征有想要娶她的意思,那他这般说,是想要让她成为他见不得光的......
  外室?
  她想了想,寻到了一个合适的词。
  可是要怎么做,她确实不太懂。
  纪襄清澈的杏眼,一错不错地看向司徒征。如果他对她有男女之情,那她中药的时候,可是毫无羞耻心地往他身上贴的。
  当时,他可什么都没有做......
  纪襄努力回想了一些不甚清晰的片段,确定他什么都没有做,还将她推开过。
  司徒征没有给她解释,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纪襄被他的眼神看得不安,正想让他说清楚他究竟想要什么时,司徒征开口道:“你想要怎么报复贵妃?”
  “是要我潜入宫里将她杀了给你解恨,还是让她在宫中倒台?”
  她被他的话吸引,情不自禁地身子前倾,注视着他的面容。
  司徒征没有在同她玩笑。
  纪襄轻声道:“第一点,你可以做到?”
  “试试。”
  纪襄立刻摇头,道:“不用了,她罪不至死。对你也太过危险了,我不用你这般帮我。”
  她的话语里,不经意间流露出少女的天真。
  “但是,第二点......”纪襄小小地歪了歪脑袋,看向司徒征,“司徒,你可以自己做主吗?”
  她委婉地在试探,在提醒他。
  纪襄是说话时想到的,司徒征头上还有个太子殿下呢。
  司徒征突然笑了一下,如风拂玉树。他道:“不能。”
  纪襄立即反应过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放软了声调:“司徒,我不是质疑你。我当然知道你鸿鶱
  凤立,略不世出。就是因为我知道你有能耐帮我,我才会厚颜开口,请你帮我的!”
  司徒征听了这溢美之词,不置可否,静静地和纪襄对望。
  她水润的眼睛里含着一点讨好,轻轻地皱了皱鼻子,一副怕他生气的小模样。
  “司徒,我当真没有质疑你的意思。只有你能够帮我了,不然......”
  “过来。”
  纪襄被打断了话头,蛾眉微蹙,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司徒征将她的原话送回,一字未改道:“你我从前并不熟悉,也非有亲缘干系。”
  他垂眸,问她:“我为何要帮你?”
  纪襄心头一口气涌上,胸脯起伏,嘴唇嗫嚅了几下还是没有将怒意宣泄出来。
  她悻悻道:“你记性倒是不错。”
  他微微颔首,应下了她的夸奖:“征不才,纪姑娘说的话一句都没忘。”
  纪襄咬牙看了他一会儿,他的神色坦然极了。她霍然间站了起来,提腿就走。
  她才不想日后和司徒征厮混在一起!
  与其说不想,更多的是不敢。她根本不敢去想象,万一被章太后,被章序发现了会是什么后果。
  而且,司徒征怎么是这种趁人之危的人?诚然,她给不出什么丰厚报酬,但是司徒征直接要她现在就“过去”,也太过分了吧!
  从前她真实没看出来,司徒居然也是这种......
  纪襄心内一时词穷,悄悄撇过脸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