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可有感觉好一些?”
  纪襄眨眨眼睛,等她领悟到司徒征意思后,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多谢关心,我好些了。”
  这完完全全是一句出于本能的话。纪襄祖父母还活着时,她但凡身子有些不舒服,都要哭哭啼啼一番,要两个长辈抱她哄她,哄上许久才愿意喝药,还要答应她病好了吃点心出门玩。
  后来入了宫,她也生过几次病。但是,那时候已经意识到了没有人会宠着她,纪襄老老实实喝药,对太后派来关心的宫人都是一句万分感激娘娘的问候。
  所以,她现在即使脑子不清新,看人也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也能吐出一句熟练的感激,类似谢恩。
  司徒征习武,又在寺庙里清修过五年,略懂几分医术。但光看纪襄依旧是脸上潮红气喘吁吁的模样,他自然看不出她有没有好一些,毕竟他也是头回遇到这样的境况。
  但这药效总不至于这般快。
  他思忖间,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
  是来送冰盆的小厮,将冰盆送到屏风外时停了停。司徒征给纪襄的头脸盖上一条薄被,才示意人进来。
  小厮放好冰,没有耽搁立刻就退下了。
  司徒征道:“你若还是热得厉害,避开小腹和......可以用布巾包在头脸,腿腹上凉快一二。”
  他避开了尴尬的地方,料想纪襄应该明白。
  纪襄闻言,反应了好一会儿疑惑道:“可是......冰是会化的,会将床弄湿的。”
  司徒征微微一笑:“无妨。”
  说完,他便寻了一本书,在床榻不远处的一张椅上看了起来。
  纪襄眯着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儿。在纪襄十三四岁以后,她就没有这般仔细打量过除了父亲弟弟以外的男子了,连竹马章序都没有。
  她眼前发昏,看也只能看出一个大概轮廓,只看出他眉眼轮廓很适宜入画。
  但她现在最紧要的,是她身上虽然没有那么热了。只是,她还是有想要小解的感觉。
  不过,这和平时的方便也有所不同。
  纪襄慢吞吞想着,这种感觉她形容不出来,也隐约明白这是绝对不能和司徒征说的——
  其实,连自己想要小解也不应该和他说的。只是她那时候是真糊涂了,比现在还要不清醒。
  似乎司徒征也没有听见,毕竟他并无表示。
  这样就好,纪襄安慰自己,反正她捡了条命,不至于在水榭里热死过去,这样就很好了。至于她怎么出宫的,有没有人找她,还有那个叫玉兰的宫女......
  纪襄吃力地想着,杏眼微睁,望着头顶上素色的纱帐。
  她好受不少,但整个人还是晕晕乎乎的,索性闭上了眼睛。不知躺了多久,给她把脉过的大夫又进来了,隔着一层绢帕探查纪襄的脉息。
  平稳不少。
  纪襄只听见二人又在屏风外絮语了,过了许久司徒征重新进来。
  他手里提着一个精巧的碧玉茶壶,再次走到纪襄的床榻前。
  “纪襄,大夫给你开了一方安神的药。你喝了就能睡着了。”
  纪襄点点头,铺在枕上的一头青丝也随之动了动。
  “要咽下去。”
  这一回,司徒征的语气有些严厉。纪襄再一次点了点头,张开了两瓣鲜红欲滴的嘴唇。
  他提起茶壶,慢慢地往纪襄的嘴里灌药。
  看着她在发热中乖乖地灌一口咽一口,司徒征眼里浮现出了一抹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浅淡笑意。
  这药,自然也不是立竿见影的。司徒征看着纪襄半张半阖的眼睛,想起了大夫说的话。
  大夫说,睡上一觉药性基本都能发散了,只是之后难免头疼脑热好几天。
  相比之下,不如直接解了药性,一了百了。
  纪襄无疑是个美人。
  所以,知道他将中了药的纪襄带回来的不多,两三个,但似乎都默认了,他会直接帮她解药。
  司徒征垂下眼帘,没有再想纪襄。
  他站起来,仔细将今日之事盘了一遍。只要二公主那边不出差错,这事就悄无声息过了。
  第20章
  纪襄睁开眼时,听见了滂沱的雨声。
  她头痛得厉害,浑似有人提着一个棍子在她头上持续地敲。眼前一片漆黑,慢慢地,才勉强看清一些,只是一切事物都仿佛在旋转。
  纪襄平复了片刻,撑着自己坐起来。纱帐外的天光昏暗,乜乜些些。
  屋外风雨如晦,一片灰黄的浮光里,离她不远处的椅上,坐着一个她认识但算不上熟识的男人。
  纪襄一愣,不确定地眨了眨眼,入睡前的记忆突然之间如潮水般铺天盖地涌来。
  她想起了她在司徒征的怀里蹭着想去亲近他,想起自己在马车上双臂死死搂着他的脖子不停嘟嘟囔囔,想起他提着茶壶给自己灌药。
  在马车上,她的嘴唇似乎还蹭到了他的下颌......
  纪襄脑内嗡然,她揉揉脑袋,她喝的那甜汤里,到底是什么毒药?
  司徒征又不是神仙,肌肤胸膛也是热的,虽然比发热的她凉一些,但她为什么会这般想要往另一个人身上贴?
  她当时不正常,意识也很模糊。可她之前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呀......
  纪襄低头想着,恍惚间抓到了一缕清明的思绪,又还是没明白在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你醒了。”
  她霍然抬头,看到司徒征平静如常的脸。纪襄慢慢低下了头,轻轻“嗯”了一声,不敢再去看他。
  想要道谢,嘴唇嗫嚅了一会儿,纪襄慢吞吞道:“我想沐浴。”
  她的衣衫全都紧贴在身上,还有一股汗味,实在不太好闻。
  司徒征点头,走了。没一会儿,就有个约摸十八九岁的婢女进来,自称画墨,扶着纪襄下了床榻,引着她去净房。
  纪襄手脚都是软的,面色还润着不健康的潮红。画墨要帮她脱衣裳,纪襄没有逞强,任由她动作。
  衣裳皱巴巴的像一团咸菜,肯定是不能再穿了。
  疲乏的身体接触到放了香丸的热水,整个人顿时舒适不少。腰上有一道不明显的红痕,她恍惚记得司徒征是将她拦腰抱起的,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抱了神志不清的她一路。
  她咬了咬唇,逼自己不要再去回忆了。
  白雾蒸蔚,她在浴桶里几乎要再次睡着。
  论理,她才经过一次强行灌毒药,应该警惕的。只是司徒征才救了她的命,她便不由自主地松懈了下来。
  沐浴完,画墨拿出一套和她之前穿着颜色大差不差的衣衫服侍她穿上。
  纪襄暗自感叹司徒征的婢女做事周到,梳了个发髻后便出去了。
  司徒征仍坐在原来那张椅子上。床榻上的被褥已经尽数换了新的,纪襄踟蹰片刻,还是在床榻边坐下了。
  “司徒,多谢你救了我的命。”纪襄诚恳地看着他。
  他没有理这句感谢,让她将水榭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一遍。
  纪襄对自己被灌毒前的记忆很清晰,略微理了一会儿思绪,一五一十地说了。
  司徒征又问她:“你知不知道是谁做的?”
  纪襄脱口而出道:“谈贵妃。”
  司徒征面色不改,继续发问:“为何这么说,你有证据?”
  纪襄一怔,然后慢慢地摇头。她道:“没有证据.......但是,如果要我说,那就只有可能是她了。只是......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她想要杀了我。”
  她的眼里含着一团雾蒙蒙的水汽,她对宫里的贵人一向恭恭敬敬,谁都不得罪。谈贵妃即使恼恨章序抢了肃王风头,也不至于要杀她吧?
  怎么会有人这么恶毒?
  纪襄抽了抽鼻子,咬着嘴唇。
  “不是要杀你,”司徒征沉吟片刻,“你可有关系不错的友人?”
  这个话题转得太快,纪襄茫然地点了点头,道:“有,裕华县主。”
  司徒征道:“日后你可以问她具体是何事。昨日太子的酒里有和你一样的毒,他假意出去更衣时,内监要引他去的也是水榭。如果事成,谈贵妃应当会领着太后等一行人来看。”
  纪襄整个人都僵住了,呆呆地看着司徒征。
  她虽然还是不知道司徒征让她日后问萧骊珠的“具体”是什么,但到底不是个傻子,琢磨了片刻后就慢慢明白过来了。
  如果她留在水榭里,那等待她的就是清白名声尽毁。
  她眼前一黑,再也忍不住了,恨恨地抱怨道:“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纪襄哭得委屈又伤心,司徒征看她一眼,淡淡道:“你觉得呢?”
  “因为我最好欺负,”纪襄抹了一把眼泪,含着哭腔自暴自弃道,“她这样害我,也不会有什么坏处。太后不会再管我,我家人......”
  她短促地冷笑了一声。如果真如谈贵妃所想的发生了,
  纪家除了骂她败坏门风外什么都不会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