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可卢月照却丝毫感受不到手指上的疼痛,她一刻也不错地死死盯着面前恶鬼的一举一动,眼看着他伏下臃肿的身躯,将自己塞进了船舱之中向自己逼来!
  慌乱之下,卢月照奋力蹬着双腿,一下一下重重踢在李康泰的身体上,可是,李康泰那肥得流油的身躯刚好能够成为他的厚盾。
  他目露凶光,寒光乍起,反射出那泛着幽幽绿光的三角眼,李康泰左手高高举起短刀,向着卢月照的心口刺去。
  “嚓——”
  金属划过木板的刺耳声响起,卢月照竭力侧身避开了那短刀,李康泰一次不成,拔刀继续,狭窄的船舱之中尽是“砰砰”**与木板相撞之声。
  卢月照躲得狼狈,腿上渐渐失了力气,蹬李康泰的劲道小了许多,小腿手臂还因挣扎而磕痛,衣衫下起了血青。
  河水中的丁远刚刚挣脱开最后一个杀手,没游几下便再次被杀手纠缠上来,杀手一手钳着他的脖颈,一只铁拳重击着他胸口上的箭伤,顿时河面上飘起鲜红。
  岸边铁骑有的已经寻来小船向着河水中央行来,有的干脆脱下盔甲向着丁远和卢月照所在的方向奋力游来,晃动不已的小船之上,一时间只有卢月照和李康泰两人。
  第129章
  “卢月照……”
  李康泰陡然停下了手中的短刀,借着漏进船舱的几缕光亮,细细观摩着卢月照那惊恐的面庞与战栗的身体。
  “你以为你还能如上次一般好命逃脱吗?”
  “我今日就是要让你死在我手里,要不是你这个臭婊子,我能有现在这副模样?”
  “李康泰!”
  卢月照出声大喊,直视李康泰那布满仇恨的眼睛,忽而嘲讽一笑:“你有今日全都是你咎由自取,现今这般衣衫褴褛,过得人不人鬼不鬼,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全都是你自作孽,怪不得任何人!”
  “你就算将短刀刺穿我的心脏,我也会带着你一起去死,必定要亲眼看着你入那无间炼狱,千年万年日日夜夜受尽无尽折磨,为那些被你残害的人赎罪,忏悔,永生永世堕入畜生道!”
  “你看!那些被你害死的无辜女子正在你身后等着你呢!”
  “花一样的年岁便被人无情残害,她们的手已经化作刀刃向你劈来,她们已然张开口露出獠牙,准备将你一片片撕碎,再生吞活剥!”
  “你看啊!她们就在你身后,她们在哭啊,你听到了吗!”
  卢月照声声怒斥,嗓音喑哑,话音未落便是风声大作,原本摇摇欲坠的小船更像是被什么用力拍打一般爆裂声声!
  风声呜咽,像极了怨诉。
  李康泰突然怔在原地。
  卢月照抓准了这一瞬息,可很快,李康泰便回过了神,被卢月照言语激怒的他狠狠扑来。
  “你这贱人,想拖延——啊啊啊啊啊!”
  李康泰突然痛喊出声,卢月照一脚踹向了他那原本就不能人道的裆部,又向他凑近一只手死死捏住了他的残臂。
  “噗嗤——”
  锋利金属刺破血肉的声响在船舱内响起,李康泰目眦欲裂,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满是不
  可置信。
  身前恶兽的血迹喷洒在女子姣好妍丽的面庞之上,冷风中,甚至冒着热气。
  卢月照手起刀落,双手竭力将匕首没入李康泰的心口,她手中握着的就是裴祜送她防身的玄铁匕首。
  这匕首曾经两次被裴祜架在她的脖颈之上,如今却被卢月照死死攥在手心,她神色果决,哪有方才的恐惧慌乱,此刻,卢月照将匕首拔出,而后再次狠狠刺进李康泰的心口处。
  狠绝,果决!
  “轰隆”一声,李康泰骤然倒地,他瞪着双眼,眼看没了气息。
  卢月照片刻怔松,而后双膝跪地,双臂用尽全力将李康泰推出船舱。
  “哗啦——”巨响,在丁远以及靠近小船乾王亲卫震惊的目光之中,卢月照一女子,将李康泰推进了河水之中。
  卢月照面色苍白,大口喘着气,失了力气,瘫坐在地。
  冷风吹刺着她的面庞,她失神望向远处河岸。
  那里铁蹄声震天响,火把明亮,照亮半边天际,而那为首之人正翻身下马向着自己奔来。
  终于见到了熟悉的身影,卢月照眼眶湿润,她双手撑起地板,缓缓站立了起来。
  冷风吹拂着她单薄的身子,隔着宽阔江河与千百人群,两人遥遥相望。
  裴祜,你来了。
  卢月照上前两步,想要看清男子狂奔的身形。
  “啊——”
  女子尖利的惊叫声陡然响起,已至岸边的裴祜心口骤然一痛。
  他夺过铁甲身侧护卫的弓箭,搭弓射箭,箭矢飞出,直直向着河水中央而去。
  原本已经被推入河水的李康泰竟还未死去,甚至卢月照穿透他胸膛的匕首还在其上,正在汩汩流出鲜红血迹,他撑着一口气,竟探出头来,左手死死地拽着卢月照的脚踝,想要将她拽下小船。
  卢月照身体骤然失去重心,被拽倒在甲板上。
  她拼尽全力蹬着腿,想要摆脱那只钳着她脚踝的兽爪,可是,不论她如何挣扎,李康泰的左手就是没有一丝松开的迹象,而更可怕的是,尽管她双手死死扣着地板,可她纤细的身体还是不可控制地被拽向了小船边。
  而距离她最近的丁远已然重伤,他在刺穿最后一个杀手的喉咙后渐渐失了力气,但他还是拼命向着卢月照游去。
  卢月照紧咬下唇,唇瓣上已然沁了血,她拼命使自己镇定下来,余光中扫视周围。
  终于,电光火石之间,她拿起不久前被掷落在地板上的船桨,对着李康泰的头部重重击打,与此同时,裴祜那射来的箭矢准确无误地插进了李康泰的后颅,鲜血瞬间喷涌。
  李康泰眼眶出了血,左手终于松开,仰头死死地盯着面前女子,
  卢月照快速从地上爬起,继续用船桨尽全力一下又一下击打着李康泰的头颅,船桨很快折断,卢月照便用那残余的半截船桨死死将他的头颅按入涛涛河水之中。
  河面上鲜血冒出,良久后,一个臃肿的尸体缓缓漂浮出水面,李康泰的五官已然被砸烂,头颅裂开,脑浆崩裂。
  至此,李康泰,彻底死去。
  卢月照彻底没了力气,瘫坐在原地,耳边突然万籁俱寂,一阵耳鸣,她头晕目眩,面上一片冰凉。
  她今日终于亲手为东庄村村民,为那些被李康泰残害的无辜女子,也为她自己,亲手报了仇。
  她做到了当日的承诺。
  她与李康泰的恩怨,至此由她亲手了结。
  眼前迷蒙一片,自扭曲重归正轨。
  没了船桨,小船只能顺流而下,距离河岸的男子越来越远。
  泪水氤氲,眸中一片水泽,可很快便一片清明。
  京郊宽阔河岸上明火执仗,亮如白昼,那男子身着大红婚服大步跨入河水之中。
  初冬黄昏,河面上已然结了一层薄冰,裴祜在千百人的注视下,将那花纹繁复的层叠婚服脱下,扔在河水中,只着里衣,推开冰棱渣,向着河心小船涉水而来。
  寒风吹拂在卢月照的面庞上,她心下层层叠叠泛起了疼痛。
  盛夏时节,东庄村的河岸边,他也曾如此刻一般,涉水奔向自己。
  而那几日前,他也曾如方才一般身着大婚喜服,天地为证,娶她为妻。
  而此时的天地之间仿若只剩他们二人,紧紧望着对方,想要将彼此刻入骨髓,永不忘却。
  卢月照撑着地板缓缓起身,小船一阵晃动,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裴祜上了船。
  “梨儿……”
  裴祜颤声喃喃道。
  冰冷刺骨的河水浸透他的身躯,他歪了发冠,几缕发丝贴在他的脸颊,模糊了他的面容。
  他红着眼眶,跨步向前,展开双臂想要将面前身形单薄的女子拥入怀中,可就在他大掌距离卢月照的后背半寸距离时猝然停下。
  他眉心紧蹙,低头看着自己正不停滴着水珠的衣摆。
  他不想就这般抱着他的梨儿,他怕她会因自己而染了风寒,哪怕他迫切得想要将她扣入胸膛,将她揉进血肉……
  可下一瞬,一个微凉的身躯便扑入他的怀中。
  卢月照紧紧抱着裴祜的劲瘦腰身,耳边是他有力的心跳,脸侧是他滚热的胸膛,鼻尖是他凌冽的气息,只有此时,她才能够再次确定,她的夫君,她的清明,她的裴祜,依旧活生生在自己面前。
  他不在东庄村那个孤寂的坟茔之中,也没有断魂于恪王的乱刀之下。
  “梨儿,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来晚了……”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裴祜心口伤痛更甚,他不敢去想方才险迫之事的另一个可能与情形。
  身前女子缓缓抬首,泪眼朦胧地盈盈望着他。
  裴祜抬手,粗粝的指腹温柔抚摸着卢月照细腻的面庞肌肤,将她脸上的血迹一点一点擦拭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