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别看了。”
  你会哭。
  姬时语的手指缠在一起,她吸了吸鼻子,疼意顿入她心口,已是
  第二回见,她能忍住不哭,可还是忍不住不去心疼。
  萍亭在边亦是亲眼所见,不觉心生可怜,她问道:“小姐,奴婢去取伤药来。”
  “拿我父亲常用的金疮药。”
  姬时语记得,父亲姐姐受伤,用那个好得快。
  萍亭为难地睨眼,萍柳朝她摇了摇头,她还是抬脚出了院子。
  “江池生。”
  姬时语抿抿唇,她喊了他,眼神又是没忍住往他衣襟瞧看,“你都是怎么弄得一身伤?”
  江曜不想说,少年缄默。
  两人的初遇,江曜正是在辽城挨了一顿毒打,长着一双凛冽狐狸眼的少年袖中藏刀,仅凭一只匕首狠厉反杀。
  “辽城的乞丐早分好了地,各人在各处,互不干涉。我身为外来人,抢了他们的乞讨生意,他们便要我的命。”
  少年眼眸阴郁,说得平静。
  乞儿们抢夺领地,城外之人,则排除异己。
  风餐露宿,与人与狗抢食,能活着已是不易,身上这些伤于江曜又算得了什么。
  萍亭将金疮药交给姬时语,她默不吭声地为江曜擦药,江曜却别扭转了头。
  “我自己来吧。”
  “你后背又没长眼睛。”
  江曜烦躁之意涌上,他狐狸眼愈发阴鸷执拗:“小姐看了要哭,对我可怜也是,同情亦是,莫非你要负这个责?”
  原来他担心这个,姬时语绽开笑颜。
  “我不会哭的,而且,对你,我一定会负责呀。”
  江曜看她没心没肺的笑,心头更烦了。
  她懂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第18章
  新旧伤疤蜿蜒崎岖在江曜的后背,林大夫给他开过愈伤的药膏,可姬时语稍作打量,发觉江曜来忠义侯府之后,这伤就没见好。
  她感到纳闷,但还是从萍亭手中拿来了金疮药,舀了一点。
  江曜身子绷直,小姑娘的指尖微暖,手上的药膏却很是冰凉,她每到一处,指尖都会在血痂之上停顿片刻。
  惹得江曜后背痒痒的。
  褪去衣衫之后的少年,稍一吹风,便只觉全身上下唯有伤口发着热,他的伤太多,姬时语执意要亲自上手抹药。
  “往后我不会让人欺负你了。”
  姬时语笑中带着无尽暖意,她手下动作轻柔,生怕弄破了江曜的痂痕。
  “你要和我姐姐一样,少受点伤,少吃点苦,不管在哪儿,都要平平安安的。”
  江曜听得狐狸眼微微愣然。
  他不知道自己真的可以,如她所说,一辈子平安喜乐吗?
  这个词对他而言十足遥远,可在此时姬时语的口中,便好像已然做了某种承诺。
  这让他心口肿胀、酸涩。
  很想相信她,多相信一点。
  “唉,你也是的!”
  姬时语为江曜后背的伤疤上好了药,方做完眸子便忍不住埋怨,“林爷爷给你开的药你可一点儿都没用?怎么这样不听话!”
  正是没用,因此伤半分没见好。
  姬时语爬到另一面,弯腰去探查江曜的耳朵。
  少年被她猝然靠近,下意识地朝后一仰,可姬时语两只小手更快,抓住他的下巴便将人拉了过来。
  两人面对面挨着,少年一双狐狸眼瞪得又圆又大,几分羞恼、几分慌张,不过姬时语却未做其他,她只是将他脸拨弄到一侧,挖了一块药抹在他的耳后。
  “嘶——”
  冰凉的药膏涂抹在耳朵的红肿,尽管力度很小了,江曜还是眯眼呲牙。
  姬时语收了手,“很疼吗?”
  少年眼尾暗沉,一垂,“不疼。”
  “骗人。”
  姬时语只是放轻手下动作,给他抹药,“上回林爷爷问你,你也这么说。”
  少年被摁住下巴,不得看她的眼睛,烦躁地他想挠头,耳边又是小姑娘的哼哼声,“江池生是大骗子,不过罢了,谁让我心地善良呢,就不拆穿你啦!”
  话都说了,这又是哪门子的不拆穿?
  少年平白觉着姬时语当真不讲理,又爱耍无赖。
  “你真的,无人看管就一点儿也不听话,用药得遵大夫之言,林爷爷说了每日都得上药,你怎么就是不听?”
  江曜就这么受着她的絮絮叨叨,“这后耳红肿不小,你不上药,何时能好啊?当个聋子有什么好的,哪有人盼着自己不好的,江池生,我真不懂你。”
  “真聋了可就听不着你说这些话了。”
  少年眸光阴郁。
  “你还嫌我吵?哼!江池生,你若再说一遍,我可要打你了!”
  姬时语没好气嘟嘴。
  她想学林大夫那般,摁捏江曜的痛处,让他吃痛,也好教训一下这个撒谎精又偏是犟种的少年,可他是伤患,她于心还是不忍。
  小姑娘气急了,也就是甩了个冷脸,哼哼抱手臂,便这么俯视看江曜。
  “小姐,那你打我吧。”
  少年抬起眸子,狐狸眼盛起点点浮光。
  他容貌本就俊逸,小小年纪便是眉宇疏朗,明月照怀,一抬一睇,暗沉之色流转,如同山水墨画涓涓流淌。
  姬时语惊愕瞪圆眼睛,猫瞳顿感狐疑,谁料少年语出惊人。
  “你惩戒打我吧,骂我也好。”
  “你还要我打你?”
  “我惹了小姐不快。”
  “我那是在逗你!”
  姬时语要抓狂了,平日那么犟种,这会儿认真什么呢?
  江曜狐狸眼一弯,闻言唇角勾起,“原来你是在逗我,我当真了。”
  笑意不减,他分明也在故意逗她。
  “可恶!”
  疯了吧!
  姬时语才不要被江曜逗着玩,谁主谁仆,怎么有种两人身份互换,她才是那个被揪住后脖颈,嗷呜叫唤的小兽呢?
  江曜坏,
  姬时语好。
  “好嘛,你说的让我打你,你惹我不快,该罚!”
  姬时语气得一拳砸过去,虎虎生风,好不用力。
  江曜因她突然举措闭了眼,可下一瞬,那小拳头只是轻轻锤打在了他的肩头。
  轻如羽毛。
  江曜眼眸半睁,却见姬时语已拿了药膏,重新弯腰在他身前涂药,眸色专注。
  说好的打他,只是这样?
  阿锁,你的心太善良了啊。
  这样下去,若他不在身边,外头的人都欺负阿锁如何是好?
  想到这点,江曜轻一抬眼。
  见小姑娘白得发光的脸蛋犹在面前,柔软的肌肤之上不见一丝痕迹,只有下巴尖留着窝睡时的红印。
  这样娇嫩的脸蛋还是不要有痕迹好,若要有,也得是他留下的才好看。
  江曜声音瞬间低哑,他沉下阴郁,问道:“小姐,你能每日来帮我上药吗?”
  姬时语想来定是江曜不便,又不愿意让丫鬟们近身。
  这些时日江曜在忠义侯府,唯有和她这个五小姐关系亲近一些,旁的人都难接近于他。
  这种依赖是一个好的预兆,不是吗?
  “好嘛好嘛,你想我来的话,那我过来就是啦!”
  姬时语弯弯圆眼。
  少年不再吭声,只是静候姬时语上完药。
  ……
  江曜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眷恋上姬时语每日来思芳院,为他上药的温柔。
  她小声埋怨他不爱惜自己,可手下又格外轻,就好像他是什么轻易破碎的物什,一碰便要坏掉。
  江曜被人说的最多便是,若非他样貌好,一条贱命根本就是不值钱的东西。
  可小姑娘却认认真真地拉着他说,他是天底下很珍贵的无价之宝。
  她的偏爱呵护,江曜不想信,内心却无一刻在动摇。
  每逢夜深人静,他独自坐在思芳院,孤僻阴暗之时,他总会不自觉抚摸上他的后背。
  想起姬时语心疼他、为他掉眼泪,后又忍耐着朝他明媚的绽笑。
  其实江曜不喜欢看她哭,总觉得她的眼睛笑起来最是漂亮,可她为的是自己哭,他就又很想看她泪眼汪汪。
  啊,就是很想欺负她,恶劣的心思怎么都压抑不住。
  光想着,便是颤栗的兴奋。
  姬时语太纵容他了,一旦她准许江曜越过那道天堑,他可能会释放心底最深处的野兽,再度犯戒。
  怎么办呢?
  再多纵容他一点吧,阿锁。
  “救了我,要负责到底啊……阿锁。”
  “是你纵许我缠着你的。”
  少年的狐狸眼暗光幽幽,他呵笑了一声,褪下衣衫,徒手往后背抠去。
  坑坑洼洼的伤疤太多,他的手指触及崎岖的疤痕,指尖缓缓捅入伤口,霎时痛意自脊背翻涌而起,少年的身躯再也忍不住地发抖。
  “哈……”
  江曜死咬住牙,大颗汗珠溢出,缓缓落入他的鬓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