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娘,要不这事再看看。”姬合英望向舒氏,妹妹在怀里像小猫儿一样,她亦是生出了不舍,“阿锁说的对,我才归京,成婚一事等祖父病好吧,我想喜事需得全府都喜气洋洋。”
  舒氏叹气,倒没拒绝,“婚事可以推,娘和你爹哪里舍得嫁你出去?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先相看着吧,你爹给于家写了信,咱们也不好怠慢人家。”
  姬合英点头,“好。”
  第10章
  “唉。”
  姬时语恹恹地趴在木雕花窗棂边,小脸靡靡叹了口气。
  萍柳这时走来,抬头望了眼院内葱郁的柳树,柳树垂杨,柔条轻拂,那枝桠已长势大好。今年柳叶枝条定是悠悠绿荫,小姐可在树下纳个藤椅悠哉悠哉乘凉。
  又不是枯树凛冬,小姐叹什么气呢?
  萍亭道:“小姐,您可叹了
  第十八回了。”
  姬时语扶着下巴转向她这面,萍亭便见自家小姑娘那娇小的脸蛋赫然映着一双乌黑的眼圈,浓密睫毛落下阴影,可都盖不住。
  “小姐梦魇了?”萍亭心切。
  “我是忧心忡忡啊!”
  “小姐思虑什么呢?林大夫交代过,您要多宽心,少忧愁琐事。”
  萍亭不懂,小姐整日乐呵乐呵的,却偶时又沉稳成熟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
  好像只要与忠义侯脱不开
  干系的事,左也要担忧,右也要愁思。
  小小年纪的,这般娇花的小姑娘就该和别府的小姐们同春游踏青,荡荡风筝也好,嬉笑打闹也好。
  想那么多做什么?
  萍亭想,即便姬时语想骑小马驹出府游玩,依着大小姐和夫人宠她的那个劲儿,亦会答应。
  “可要奴婢去知会大小姐呢?”萍亭问。
  “不要,我不想总让姐姐护着我。”
  姬时语一把从座椅里蹦下来,她头顶双丸髻串着小铃铛,行走间铃声清脆,打在人心间,绵绵不绝。
  刚在内室一踱步,姬时语又停下脚,“萍亭,你说我姐姐才归京,爹娘怎么就着急要嫁她出去?她就不能在忠义侯府多留几年吗?”
  “大小姐已是及笄,芳龄十六岁,在大小姐这个年龄,京中贵女多是早已定下了亲事。也就是大小姐为忠义侯府的小姐,才嫁的晚了些。”
  萍亭没说的是,忠义侯常年将姬合英带在身边,让她待在岭西,因而至今未曾议亲。
  “咱们忠义侯府的姑娘也愁嫁啊!”
  姬时语哪里不知道,她气恼的由头,全因镇国将军府于家。
  越想越气,进一步她进不了,退一步心悸难治,姬时语一拍桌面,“啪”地一声,“好,我定要揪出于威的真面目,让姐姐看清楚。”
  萍亭听着姬时语的豪言壮志,笑着摇头不语。
  这时屋外的萍柳端着一蛊香蜜枇杷奶回来,她呈过来,姬时语迫不及待接下。
  小姑娘嗷呜舀了一口枇杷果,酸甜酸甜的,这枇杷连核都被去了,果肉润滑爽口,好吃到她眯起眼。
  “小姐,您吩咐奴婢打听的事儿……”
  萍柳一顿,姬时语恍惚间想起要紧之事,因吃着枇杷,口齿不清,“你说说,如今楚王府是什么样的?”
  姬时语叮嘱过韶华院的丫鬟,为她查办一件事,楚王府。
  她既然捡回江曜,便铁心要让他名正言顺、堂堂正正的回到楚王府。
  而祖父病重,父亲暂不得归京,她便先盘算楚王府是怎样一番,也好送江曜回去之后,他仍能安置妥当。
  她盼着江曜能坐回属于自己的位置。
  前世的楚小王爷,那就是他本该去的地方。
  “老楚王仅有一子,十三年楚王世子承袭,受陛下册封为楚王。而后楚王爷迎娶王妃,不出一年,楚王妃诞下一子。楚王府当今的楚王世子,便是楚王妃的嫡子,名讳江子墨。”
  “什么!”
  姬时语坐不住了,手中的瓷勺“当”地撞击在瓷碗壁沿,与她头顶慌乱的铃铛声,一同响彻内室。
  影影绰绰,枝间鸟鸣清脆,小姑娘便如惊起的小黄鹂。
  “楚王府已有楚王世子了,还是楚王妃所出嫡长子?”
  姬时语冲到萍柳跟前,抓住她手臂满心不敢置信喃喃,“楚王府怎么就有嫡长子了?”
  “是,江世子乃楚王妃唯一的孩子,楚王府怕是不会再有第二个子嗣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姬时语听得后背发毛,她最不期望之事还是发生了。
  萍柳道:“早在十三年前楚王便因摔下马落得双腿残废,他在床瘫痪十余年同死人无疑,老楚王是为王府承嗣考虑,这才选了一位楚王妃,并生下楚王世子。”
  姬时语浑身脱力,她的手呆呆滑落,后无神地跌坐回去。
  怎么会这样?
  江曜生时的那年,楚王便落下了残废,彻底成了废人一个。
  而楚王妃替楚王府立下不世之功,强行与楚王诞下子嗣,这孩子是老楚王与楚王府期待而来的,只有可能是江子墨,他才是楚王府有且唯一的世子。
  江子墨的地位稳如磐石,任谁来了都不可撼动。
  即便是宫中长子的大皇子,想触及近在咫尺的太子之位,都得再三思量。
  楚王府之内如此错综复杂,江子墨这个楚王世子,除非他死了,不然怎么可能轮得到别人?
  而江曜,不过是一介乡野长大的私生子。
  其母白氏乃罪臣之后,先不说楚王如何与白氏相爱有了江曜,光是其母出身,在世人眼中,他便彻底钉死在了卑贱之身。
  这样的江曜,拿什么与江子墨斗啊?
  姬时语再也笑不出来了,嘴里的香蜜奶尝不出半点甜味。
  她到底是把事情想的太轻易了,考虑不周,没想过救下江曜之后,面临诸多险境,又该如何化解。
  姬时语沉思片刻,终是吐出一口浊气,她明媚的眼眸弯了弯,又吃起了那碗香蜜枇杷奶。
  她吩咐:“萍柳,往后多盯着楚王府,有什么便和我说。”
  半晌没得到回应,姬时语咬着枇杷侧头,眼波晃动,只见萍柳踌躇站在原地,而珠帘之外,韶华院那扇棂条组成花格的隔扇门旁,不知何时多了一抹瘦薄的身影。
  江曜拄着拐杖,他那只瘸腿稍耷拉着,因身形不稳,他半靠着屋门门槛。
  少年目光沉沉如墨,又阴又冷的,正凝望着屋内。
  姬时语真是惊起了一身冷汗,她起身佯装镇定,“萍亭、萍柳,愣着干嘛呢,还不快搀扶他落座。”
  看不出江曜的心思,他没让丫鬟们扶,拄着拐杖几乎是颤颤巍巍入了正堂。
  甫一坐下,江曜抬眼,他清晰望见了姬时语躲闪游移的神色,好像有什么事要避着他一般。
  是他刚来听到的那句“楚王府”吗?
  江曜没来由地心头烦躁。
  耳边响起小姑娘头上铃铛清脆的声响,姬时语已来到他面前,她皎洁面庞露齿一笑,问他:“你伤未痊愈,怎么来我这儿了?”
  江曜暗叹她一个:傻。
  掩盖皆是所想,实则面上泄得一清二楚。
  江曜闻声不动,他那双狐狸眼稍挑一记,“夫人知会了我,往后我便是五小姐的侍卫了。”
  “啊?”
  姬时语一双猫瞳瞪得圆鼓鼓的,江曜只觉得她更傻里傻气了。
  这般傻乎乎的,不会平白被人欺负哭吧?
  江曜眯起眼,重复道:“是的,我会是你的侍卫。”
  “你还当上我的侍卫了?”
  姬时语直哼哼,她不服气瞥头,眼睛灵动的很,江曜忍不住跟着她的眼瞟过去,她又看过来,江曜被抓了个正着,他咽了口水。
  “你都伤成这样了,我娘还让你侍卫做甚?”
  便听她哼道:“怕不是遇到歹人,我来保护你呢!”
  江曜回:“我会好的,我很强壮。”
  看姬时语不信,江曜沉了脸,阴郁问:“你不信我?”
  “啊,真是的!”
  姬时语真想拉过江曜的手狠狠打一通,瞧这人说的话,跟个死犟木头似得,她还能跟伤患计较什么?
  当然是将人先养伤痊愈啊。
  “萍亭,去寻林爷爷老人家来就诊。”
  萍亭应了一句,当即出了院。
  姬时语这面站在江曜跟前,她孜孜不倦:“我娘说那话只是因为你是我救回来的,她不想你忘恩情。什么侍卫不侍卫的,忠义侯府仆从不少,武艺精湛的更多,不用你这个未弱冠的孩子来当。”
  小姑娘个头不高,比江曜还要矮了半个头,可这会儿江曜坐于木凳,矮了她一个头,姬时语俯视他,比出一根食指,还需弯弯腰。
  “所以,你最要紧的,便是要康健起来。你的腿伤要养,耳朵要治,别担心,后头都会好的,知道吗?”
  “嗯。”
  江曜的视线如影随形,他很平静,还有点乖,应听入了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