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近乎呢喃的最后一句话越来越小,最后戛然而止。
  敬渝悄然往后退了点,去看舒纯熙的表情,只见怀里的女人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胸膛,带着即将入睡的困倦嘀咕了一句,
  “怪不得,我就记得你明明都没关心过我……”
  尾音拖长,她抿了下唇,心满意足地睡过去了。
  第62章
  男人望着她,微笑着,目光有些飘远,几息之后,已经表现为一股子挥不开散不去的莫名情绪。
  说是惘然,但他眉心之间已经微微皱起,执拗地不曾放开来。
  若说是惆怅,除却将胸膛里面鼓鼓胀胀的感觉,正被自己紧紧攥住不愿放下之外,脑子里却还不能给出一个清晰的判断。
  她很好,真的很好。
  反而是自己,始终没有做得足够。
  现在回想往事,一直以来坚守的规矩准则,仿佛也没有那么地坚不可摧。
  至少,那时候,还有后来……
  若他从没有压抑克制过自己内心的冲动,不是非要做一个冷静理智到淡漠的青年人,他们还会走到那么阴差阳错的地步么?
  敬渝闭上眼睛,脑海里甚至又一闪而过某个曾缠绕住他的、隐秘的暴戾冲动。
  若那时,自己根本就不愿意尊重她的想法,而是强硬地要将她从波利给带回来,他们后来又会怎么样?
  纯熙曾经担心的那种年少恋人因利益走到陌路的情况真的会上演么?
  唇角勾起一点若有似无的苦笑来,胸膛里又清晰无比地绽放开要将他给腐蚀的酸涩来。
  男人垂眸,于黑暗里默然凝视着怀里的女人,她的头就靠在他的胸膛上,整个人全身心地依赖着自己。
  他的身体依旧温热,但那里面流淌着的血液却一步步随着思绪凝滞起来,以至于他甚至不敢伸出手去触摸一下她的面庞。
  她害怕的事情当然不会发生。
  除了她,他在这世上早已经孑然一身,再无任何可以牵挂的人了。
  可他却没有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让她了解这件事,甚至那时候,她就是曾那样地担心、那样地害怕过。
  那个问题,她也是只问了一次,也就不抱希望地退缩了。
  而他究竟在想什么?
  彼时,舒家突来的横祸本就令他难以决断、举棋不定,见到来找自己的舒纯熙,他更是立刻就明白了,眼前的未婚妻子,就是舒怀宁为自己准备的一步好棋。
  舒怀宁要她问的,根本不是什么他会不会立刻同她结婚的问题。他要的,是自己与敬家同他站到一起,一脚踏入党争的洪流中,亮明牌支持洛明阳。
  但敬家不会参与党争,父亲临走之时,亦是谆谆教诲。
  于是他垂下了眼眸,以沉默回避了她真切的目光,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纯熙当然失望,很快就甩手离去。
  以他对她的了解,她或许还会再想别的办法来达成目的,总之不会罢休。
  那天他没有去追,留在书房里,静坐在一片日暮下的阴影中,仿佛化身为一根冰棱,煎熬之中越来越坍塌下去。
  无论朝哪一边选择,他都难以心安理得地就此抛下另一边。
  他在紧皱着的双眉之中,甚至生出了一种隐约的自厌情绪。
  如今想来,那时候他给舒纯熙的所谓理智清醒的婉拒,又何尝不是彻底投降前的自欺欺人呢。
  他的心偏了一点。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他就这样一面处理着紧接而来的所有事情,一面在心海里陷入了自我厌弃的放逐之中。
  他让人准备起了婚礼,再派人去取婚戒。
  只是他自己,却还拖延着,没再主动去见舒纯熙,却也说不清楚,是不是在等她再来找自己。
  两年前他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最后一段时光,就是以他的失意和赌气来断送的。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他何其可笑?
  他二十五年来最为举步维艰的一次为私心而妥协,紧接而来的就是他不符合年纪心智的、迟来的自负与幼稚。
  他以为自己为了舒纯熙一个人,向她父亲近乎威胁的试探做出了那样妥协,甚至搭上了整个敬家的未来,是多么大的牺牲和委屈。
  所以他确实是鄙夷自己的,既恼恨自己,也同她赌上了气。
  她为什么还不来哄他一小下呢?
  黑夜里死寂的男人露出一个勉强的自嘲的笑容,唇角刻意向上扬着,与先前一张沉着的脸颊对冲着不剩下什么。
  那双黑曜石般清冷的眼睛无望地睁着,虚着焦,仿佛陷入了一种极其浓重的情绪里面。
  他现在只想知道,他曾经怎么会有那种脸皮的?
  第63章
  喉咙里一阵干涩地扯紧,敬渝喉
  头滚动咽下一口唾沫,终于放弃了那种很难看也很诡异的苦笑。
  脑海里面先前的那个念头又重新浮现,叫嚣着,同时也在责难,如果他本不是这样的人,那么后来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他所谓的那些相处之中不可跨越的线不可笑么?
  他为什么不能霸道地将她带回来,就算她真的生气也不管不顾。
  纯熙或许真的会生他的气,会讨厌他,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他不会真的继续做违背她意愿的事情,也不会真的伤害她。
  他需要付出的那点代价根本就不算什么。
  至少,至少她就不用忍受在波利的那种生活整整两年。
  他怎么能任她在那样糟糕的婚姻生活里挣扎?
  他不舍得,如果他能早点知道那些,无论如何他都舍不得的。
  叫人时时揪心自问的,如今已并非是那种失去她的苦痛了,更是悬在头顶无时无刻不在凌迟的自责。
  以至于一两分称得上是邪念的火苗,曾翻涌在心海广袤的风波里,虽然很快被他收拾好,最近这些时日,竟然还会以另一种面貌卷土重来。
  他已然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设想另一种可能性,迷茫自己是不是过去都做错了,至少从结果上来看,他确实大错特错。
  可是他该变成另一种令人陌生的样子么,那样的他,纯熙会感到害怕吗?她还会喜欢他吗?
  千锤百打的心脏依旧在左右剧烈碰撞着,那无边漫游的重复思绪仿佛非要头破血流才会停下来。
  一动不动如同静止了的男人只是半侧躺在床上。
  不知何时,胸膛忽然间被一颗脑袋蹭了蹭,敬渝颔首,看合着双眼的人动了动脖子,似乎不满现在的睡姿,皱着眉头嘟起嘴唇,紧接着边抬起一只手,朝着自己的下腹还算有力地推了一下。
  如同立刻接收到什么无线电信号一样,男人的手没有继续禁锢着她的腰身,顺从地就将掌心向上一翻,往后横搭在床垫上,等同于让开了她身后的路。
  差不多是他手移开的瞬间,怀里的女人在睡梦之中也感受得到,背后空了,便自然地翻了个身,背过去压住他胳膊。
  她的上身在他右臂上碾了半圈,转过去后低低地嘤咛了两三声。那只胳膊的主人便配合地将手给抽出来,确保不会再硌到她。
  舒纯熙弓起身子,寻了个安稳的姿势睡着,张开唇又合上,传出一点“啧啧”的声响,呼吸再度绵长。
  这么一点现实里的动静总算将男人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他凝视着再度睡熟、乖顺地不再动弹的女人,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到她的脊背上。
  那一箩筐横冲直撞的思绪总算在心里一点一点地沉下去,仿佛降落在地,他盯着舒纯熙背后微微凸起一点的肩胛骨,心里的那种情绪如同一块石头啪嗒砸在地上。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弥补她,也不知道自己又能如何去弥补她。
  说来说去,其实他最痛苦最自责的,不过是这个罢了。
  他要怎么去赎自己的罪,怎么才能将她心里的裂缝都给抚平?
  敬渝陪着舒纯熙躺了半个多小时,在无望之中翻来覆去地揪着这个问题,最终只收获一种类似于绝望的平静情绪。
  夜里一点,他悄无声息地从床上起身,几乎没有弄出什么动静,下了床后俯身捡起衣服一件件穿戴好。
  离开前,抿着唇的男人静静地站在床边,望着床上那个蜷得像只虾米的身影,绕过去把被子又提了提,蹲在地板上盯着她的脸再看了一会儿,而后从鼻中颓然地叹出一口气,才将流连不舍的眼神收回来。
  男人原路返回,摸黑离开了敬宅。
  第二天。
  舒纯熙醒来的时候,左手朝边上下意识一移,只摸到丝绸床单传来的一片凉凉的触感。
  确认敬渝已经走了,女人的指尖却陡然一蜷。
  她侧转过身子,朝着阳台的方向侧躺着,搭眼望着身前空荡荡的大半张床。
  一时之间,竟然也说不出是庆幸他确实走了,她不用再担心他被爸爸妈妈给“逮住”,还是隐约有了点不适应,毕竟之前在敬宅的时候,他都是会抱着自己一直等到她自然醒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