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我,我帮你抠出来?”
  他的手蜷了一下,这话实在是让人难以启齿。
  舒纯熙感觉得到,站在浴室这一会儿,其实已经流走不少了,更何况……
  她抬手止住了敬渝朝自己伸过来的手,男人的动作是停下了,但他斟酌着开了口,说:
  “你,你可能会怀孕的。”
  说出这话的时候,敬渝心里甚至藏了一丝探究的意味来,他不明了,但却不得不期待一件事……孩子。
  她想要一个孩子吗?
  而舒纯熙轻轻地开了口,对他说:
  “有件事我还没跟你说……我应该这辈子都不能再怀孕了,小渝哥哥。”
  到了莫瑞恩尔之后,她身心俱疲,身体底子本就不好,之后在外力作用下掉了第一个孩子,没有修养好就出了严重的车祸。
  她是不能够再生育了的。
  敬渝的双肩颓废地垂了下去,喉头滚动,手中的花洒依旧冲着她的脚丫,然后默默站起来将水龙头关掉,把花洒放回原地,伸手拥住了舒纯熙。
  两个人肌肤相贴,却没有半分欲/念侵染,敬渝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不敢安慰她,说什么可以调养可以试管,实在不行就去领养。
  因为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没有解决。
  那就是为什么她会流掉那个孩子。
  “先生带了外面的女人回来,太太很生气,从楼梯上摔下来,身下见了红,应该是流产了,原来太太已经怀孕了。”
  那份文件上面就是这么短短一句话,区区五十个字而已,就已经足够令读的人心如刀割。
  他不敢真的去想象那时候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敢去探寻舒纯熙彼时的心情和感受。
  他不敢,只余心碎。
  敬渝松开了她,低头在她肚子上亲了亲,压抑着周身骤冷的低气压,话很难成语调,只是说:
  “对不起,对不起。”
  舒纯熙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里柔软,曾经还有一个生命。
  但并不是她所愿意期待的,可真当她怀上之后,她又立刻被夺走了它。
  好像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她就没有一点选择权一样。
  她没打算跟敬渝在今天这样的日子一起悼念它的,她看得出来他现在的情绪其实糟透了,但是不敢流露出来影响到自己。
  这很古怪,她没想要跟孩子的大伯抱在一起,去惋惜它的失去。
  但是那时候,它的父亲也是这般小心翼翼地,他忏悔,他哭泣,他发誓,他在自己的面前做保证,发出任何一个背叛了的男人都会发出的狗叫。
  舒纯熙觉得这样的情景有些重叠了,眼前这个浴室里弥漫着的情绪气息不是她喜欢的。
  敬渝或许是有点不一样的,毕竟这是她从小喜欢的男生。
  真实世界的婚姻感情可以乱七八糟、一地鸡毛,但他们曾经的那份情感永远诚挚、热烈,洁白无瑕,不染纤尘。
  她在心里封锁住了那个理想化的恋情,以至于如今也在想办法找当年的影子。
  他或许也是一样么?
  舒纯熙不知道了。
  她被敬渝用宽大的浴巾包裹,然后洗洗擦干净身上的每一粒水珠,他再将她抱到床上,与她相拥着睡去。
  次日,舒纯熙侧躺在敬渝的臂弯之中,她一颤着醒过来,身后的敬渝便也醒了。
  这是个稍稍有些不同的清晨,敬渝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腰,上半身朝她靠近,抱过来,缩在她身后,慢吞吞地说:
  “昨天晚上,你喜
  欢么?”
  舒纯熙缓缓回笼的意识被这个问题给捉住,她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在这张床上发生的事情。
  她彻底接受了敬渝,容纳了他。
  即使迟到了两年,但此时身后的男人就像是一份被打好了蝴蝶结的礼物,最终还是经由自己拆封,彻底成长为了一个男人。
  二十七岁的处男么?
  舒纯熙的嘴角隐约起了点笑意,不得不承认,自己心中还是颇为满意的。
  她含糊地“嗯”了一声,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
  “敬渝,我们离婚吧。”
  第55章
  将她纳在整个胸膛臂弯里的男人一时之间没有动静,就连拥着她的动作也没有什么变化,两个人依旧那么亲密地贴在一处,像任何一对昨夜坦诚相待的爱侣那样。
  没有人知道,在此之前,他们之中,一个固执地在推开,在坚守着她身体周遭竖起的尖刺篱笆;而另一个,在一条未知的看不见前方的路上禹禹独行,摸索着,试图抓住她。
  现在,那块挡在尽头致使他看不清楚的挡板终于被撤走了,但等待着敬渝的,却并不是一轮高悬的耀阳,而是一片枯槁的荒草地。
  他依旧迷茫,但万幸并非榆木,看得清楚挡在自己跟舒纯熙之间的究竟是什么,也在这个清晨明白了她的意思。
  说来奇怪,敬渝跟舒纯熙的思维各有差异,有些时候说是有代沟也不为过,可唯独在某些时刻,依赖于一起长大的缘分,他从对她的了解里,能够捕捉到她的某些动机。
  谁也没有去看谁的脸,两个人贴得很近,却只能从自己心里的揣度里去猜测彼此的态度和心思。
  良久,舒纯熙又重复了一句,
  “我想,我们还是分开吧。”
  昨夜很好,也算了她心事一桩。
  至此,大抵所有的遗憾碎片都被她收集完毕了。
  昔年往后,她回忆起来的时候,也会觉得在这个被命名为“敬渝”的方面上,自己还称得上是个“收藏家”。
  她喜欢过他,还爱过,而他也回之以喜欢,回之以爱,她还睡过了他,确实圆满。
  她想着,心跳一收一缩,平稳地在胸膛里跳动着。
  身后的男人没有再过多犹豫了,沉着声,低低地应了一个字,
  “好。”
  而后,他的手将她揽得更近,低头在她发顶极轻地落了一吻。
  做完这个,敬渝没再问些俗套的话,例如“那昨夜算作什么”“那我怎么办”“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之类的问题。
  男人松开她,先她一步下了床走进衣帽间,随便给自己找了一套衣服穿上,然后又斟酌地帮舒纯熙拿了一条长裙,还有袜子,走了出去。
  手里捧着绸缎材质的柔软裙子,男人走到舒纯熙下床的那边床边,一只脚半跪下去,伸出手掌示意她过来。
  而床上的女人迟疑着望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脚给我,我给你穿袜子。”
  舒纯熙常年手脚冰凉,即使是夏天,在家的时候也是要穿袜子保暖的。
  这他清楚,拿的是一条与粉紫色裙子能搭配的裸色丝质中袜。
  “我不知道你今天想穿哪一条裙子,就自己选了一条,你看行吧,不行我再去换。”
  男人捉住她脚踝,上手替她把袜子慢条斯理地抵上,然后用指尖将那层弹性面料拉上去,再将两边都整理好。
  双腿跟床面形成一个三角形的女人狐疑地扫了一眼敬渝,看他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看不出来什么额外的意思,蹙眉小声提醒了一句:
  “你干嘛啊?我不是说了吗,我们下午就去离婚。”
  男人已经将她的袜子穿好,收回手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抿唇露出一点笑意,然后站起来,伸手去捞她,将她从床上抱下地,俯身去解她的睡袍。
  “我知道,所以我想在你还是我老婆的这最后几个小时里,再对你好一点。”
  睡袍里还有一条吊带裙,他示意她抬手,然后将她里面的衣服也给脱掉,俯身从床上捧起一件带着蕾丝的文胸,迟疑着往她身上比划。
  舒纯熙翻了他一个白眼,觉得他主动帮自己穿衣服的这个行为很神经。
  而男人确实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说:
  “没事,学学就会了。”
  奥,不对,以后也没得学了。
  总之在舒纯熙的放水下,敬渝总算弄明白该怎么穿,顶着双颊的两片薄红将她转过身去,暗暗呼出一口气,指尖捏着左边的三排扣子跟右边的钩子,很好学地问了句:
  “我该挂哪一列?”
  回应他的是女人没好气的白眼,虽然他看不见。
  敬渝舔了下唇瓣,心一横,一个一个试起来,最后选了个自己觉得最合适的。
  然后就是裙子,连衣裙好穿多了,他只用把衣服从舒纯熙的头上套下来,再帮她拉上右侧腋下的拉链就好了。
  终于帮她穿完衣服,鼻尖生出一点薄汗的男人勾唇露出一个淡笑,好像完工了一件了不起的工事一样,抱了下她,再克制地松开,柔声说:
  “好了,去洗漱吧。”
  距离下午也只有几个小时了,敬渝自然没有本事叫舒纯熙改变心意,不过,他也没有打算这么做。
  两个人在民政局领了离婚证,回程的车却并没有开回敬宅,而是往从前舒宅的方向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