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先生跟太太喜欢把房门关好后再吵架,但其实隔音很弱,我们在一楼也听得到。他们总是在为太太的那个前未婚夫争吵,常常吵着吵着就会动起手来,先生打太太打得很凶,太太却很少求饶。”
  “太太总是会在后半夜坐在阳台上哭,我悄悄告诉
  过先生,是想让他不要回来睡完就离开家,想让他陪陪太太,但先生好像根本不在意我的话。我后来才知道先生以为太太是在哭她的前未婚夫,但我觉得不是这样,太太是在为先生哭的。可是先生他压根没问过。”
  “先生带了外面的女人回来,太太很生气,从楼梯上摔下来,身下见了红,应该是流产了,原来太太已经怀孕了。”
  ……
  敬渝用手摩挲了一下上面的文字,两片张开的唇看上去各自像一条直线。
  他将文件合上,然后抬起头,目光有点怔然,扫过郑徽的双眼,没说什么,放下东西越过了他。
  打开书房门,男人走了出去,径直往楼上的主卧去了。
  他僵着腿,刚出书房就有些踉跄了一步,扶住墙才在走廊上稳住,然后握上扶手,踩上了楼梯的第一阶台阶,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去。
  房门关着,敬渝没力气敲门,直接推门走进去。
  女人坐在床尾,正在叠一件睡衣,她有强迫症,拿散了就要重新再叠过才好。
  对于敬渝就这样冒失地闯到自己面前的行为,舒纯熙的大脑在那一瞬间其实是空白的。然后,才慢慢填补上了一点点惊讶的感受,愣怔地望着他绷得紧紧的嘴角,同时开始在心里面审视眼前的情况。
  但她实在是解读不出来什么,因为眼下的情况实在是有点诡异。
  她原以为他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再理自己了。
  但他就这样闯进来,连门都没有敲,伴随着窗外的瓢泼大雨,如同一只孤魂野鬼一样闯到自己跟前来。
  还用一张面色难看到了极致的脸面对着自己。
  在她刚刚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的心情不知道因为发生了什么,而变得十分差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瞬间又转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严肃和阴郁虽然褪去,但周身的气场却并没有变上半两,只不过那张脸上已经摆上明显的痛苦难耐,看上去凄然万分。
  以至于最后这人竟要将自己的嘴角刻意向两边翘起一点,才能试图像往常一样表现得柔情温暖,但是扯不出半点笑容,他失败了。
  他竟然也有装不下去的一天。
  舒纯熙有点新奇地审视着他的样子,从床上站起身来,盯着他这张在窗外滚滚惊雷的映衬下,看上去也好不了多少的脸,疑惑地问出了声:
  “你怎么了啊?”
  敬渝听着她的声音,循着声音将目光聚焦在她的眼睛里,满脑子都是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些字。
  他几乎不能够去想象,敬亭怎么能够那样去对待她,怎么能那般伤害这么美好的她的。
  胸膛里的那颗心鲜血淋漓,仿佛下一刻就会被缠绕在上面的无数根丝线给分尸,所以他只好不去感受,只好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把那感受给压下去。
  心绪乱得要命,但他应该回答舒纯熙的问题的。
  敬渝花了好一会儿才成功找到自己的声音,直愣愣地盯着她,从嗓子里艰难地挤出来几个字,一字一句地说:
  “他……他竟然打你么?”
  第51章
  女人的瞳孔在他的注视下缓缓放大,脸色冷了下去,周身透出点生人勿近的气场,良久地沉默了下去。
  这一系列的变化发生得很快,吉光片羽根本伸手抓不住。
  虽然她不想答,但这反应已经很明显是默认了。
  敬渝不可置信地张开嘴发出一声气音,似笑又似哭,如同一只骄傲的头狼,活生生折断了高傲的脖颈,在她面前狼狈地垂下了头颅。
  “为什么,为什么不跟我说……”
  他点了一下头,又点了一下,如同摇晃一般重复着这个无意义的动作,声音特别小,强忍着声音里的颤抖,努力让它听起来还算平静稳重,不知道算是辩解还是哭诉,总之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想越发崩溃,撕扯着低吼道:
  “我不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竟然还以为他们两个过得很幸福,以为敬亭对她很好。
  他本可以有很多方法可以去窥探他们的生活的,只要他想。
  但他没有,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勇气去窥探他们的幸福,他没往波利派过哪怕那么一个眼线。
  但凡,但凡……啊!
  敬渝握住双拳,从手臂到拳头几条青筋暴起,蜿蜒在手臂上看着有点可怖。
  男人突然抬起手溃不成军地一连猛扇了自己好几个巴掌,嘴里没说完的话,都被他打成了一种听起来像是动物般呜咽的声响。
  “呜啊”一声,砸了出来。
  如果他知道敬亭对她一点都不好的话,他就算是不顾她的意愿也要带她走的,可恨,可恨他竟然被瞒在鼓里整整两年,可笑他竟然时至今日才知道这件事。
  但凡,但凡他能早点知道……
  敬渝整个人看上去吓人极了,一个一贯稳重自持的人,原来也是会如此言行无状的。
  他那种温柔的本质已经不见了,舒纯熙很清楚地看得见那都变成了裹住他、试图将他闷得窒息的情绪外衣。
  当他知道真相的时候,如果不能够为自己开脱的话,那些情绪就会不可避免地转为尖刀将他一次次凌迟。
  舒纯熙终于有点迟疑地伸出了手来,探身握住了那只狂怒的手掌,将几根僵直的手指头握在自己手心,拦住了他的动作。
  想了想,还是小声地对他说了句:
  “其实、我也有还手的。”
  只是她打不过敬亭而已,但她肯定不会任着他打自己,她的脾气也不好,他们俩更多的是互殴、然后各自挂彩。
  只是这话没起到半点作用,反而像催化剂一样,敬渝眨了眨露出红血丝的眼睛,一行泪径直从他的左眼眼眶里流了出来,往下淌着。
  舒纯熙的解释落在敬渝耳边,全然成了她刻意的安慰,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现在还在为自己着想,这么说只是不想自己太痛苦而已。
  他简直不敢想象,她在波利过的都是怎样的生活。
  更不敢想象,为什么直到现在,她还能说出这种话来好让自己不要自苦。
  好痛,他只觉得五脏六腑、全身的骨骼经络都在发着痛,让他欲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连呜咽了好几声,男人克制着自己全身的力气跟情绪,强迫自己伸手抹了抹脸,透过朦胧的泪眼去望着眼前的女人。
  敬亭竟然敢打她,竟然敢对她一点都不好。
  他那么宝贝那么珍贵的纯熙,他视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人的纯熙,恨不得把全世界美好的东西都送给她的纯熙。
  敬渝深吸了一口气,挪动了一下手,是想要上前去拥抱她的样子,但手抬到近前,却又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以至于竟然不敢用自己的双手真的去触碰到她。
  好像眼前的这个人是什么一碰就碎的宝物一样。
  一声刻意被压下去的呜咽陡然又在室内响起来。
  舒纯熙眼睁睁看着,敬渝又当着自己的面哭了,泪水从他的眼角流了下
  来。
  他先前自己扇的巴掌全都落在右边的脸颊上,现在红起了一侧,然后脸色十分难看的面上又流着眼泪,跟外面电闪雷鸣的天气交相辉映,场面一度十分诡异凝滞。
  舒纯熙站着,手脚都有些无措,没等她想好该在这时候说出点什么来,男人已经又张开嘴,用猩红的双眼盯着她,怆然地说:
  “我恨你,我恨你。”
  他终于上前一步将她抱在怀里面,动作生疏陌生得仿佛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一样,偏头在舒纯熙的耳边,哽咽着用一种痛苦得不成语调的声音,喑哑地对她说:
  “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你为什么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女人垂在身侧的手有点无力地蜷着,他的呼吸扑在耳边,质问得让她也心口一阵发紧,嘴巴像是糊了浆糊一样张不开了,喉咙里更是发不出来声音。
  她怎么说?
  向自己的前任哭诉现任老公待她如何不好么?
  人是她选的,她做不出来这种承受不了后果就反水的姿态。
  让她主动告诉敬渝这种事,只会比杀了她更难受。
  婚姻不幸是她自己该处理的事,她当然不会向他求助,哪怕是一分一毫。
  她现在没有计较他让人去调查自己以前的生活,也只是因为看他在自己面前哭成了这副鬼样子而已。
  想着,舒纯熙也就只能在他怀里僵立着自己的身体,听他压抑着的呜咽声。
  感受着这个男人将他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肩窝上,颤抖着他的整个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