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敬渝即刻做回了绅士,以一个“大哥”的身份,礼貌又疏离地问候了他们两句。然后在舒纯熙那如同望向陌生人的目光里,明白了她的答案。
  然后,他几乎没有停留,以一个男人对于竞争者的天性直觉出发,杜绝了一切可能令敬亭不舒服的可能,很快踏上了返程。
  然而敬渝的考虑并未发挥作用,敬亭并未因为他的表现而放下芥蒂,反而在午后舒纯熙坐在窗边远眺时,对着她状似失魂落魄的状态爆发了单方面争吵。
  “你当我这儿是什么?真想跟他走,刚刚怎么不表现出来,我想他现在应该很乐意娶你吧?你现在摆这个样子给谁看,是要告诉我你还多么地念着他?”
  舒纯熙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发难,她慢吞吞地走上前去,试图用她从前对敬渝的那一套,就是双手揪着他的一只胳膊衣袖,轻晃两下请他不要误会自己。
  敬亭不想听她的解释,猛地推开了她的双臂,眼睁睁看着她整个人失去平衡,朝旁边撞去,额头碰到橱柜的一角上面。
  舒纯熙的眼睛霎时就红了,一只手抵在伤口处,沉默地垂下头去。
  而敬亭依旧高高在上。
  “我不是敬渝,别拿那一套对我。”
  他将舒纯熙的手机拿过来丢给她,
  “你自己把敬渝的联系方式删干净,所有的社交平台都删除拉黑。”
  舒纯熙的双眸盈满了泪水,在一片模糊之中照做。
  两个人关于敬渝这个人的这件事,至此才在明面上终于翻了过去。
  然后,如鲸深入海底,从此像一根海底神针般,深深地扎进了敬亭心里。
  此后,过年节、清明祭祖,只有这两种场合,舒纯熙才会跟敬亭回国,再在敬宅与敬渝遇见。
  敬渝或许从来都不知道,每次他们与他见过之后,回到波利市,她迎来的都是敬亭粗鲁的对待。
  他会在那段时间在外面喝得烂醉,回到家,有时候是对舒纯熙动手动脚,有时候则是会毫无顾忌地打她。
  第二天醒过来,他又忏悔似的沉默,用幽黑的眼睛凝视着她。
  “你很后悔吧,当时愿意娶你的人是我,不是敬渝?”
  “初三那天的菜,很好吃是不是,临江阁已经退休的大厨,本来应该在老家好好过年,你说敬渝怎么那么有本事,能说得动他来做这顿饭?”
  “你说,你都已经是他名副其实的弟妹了,怎么他就还不死心?你们一个两个,是不是都觉得我傻,觉得我什么都查不出来,所以才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暗通款曲,啊?”
  舒纯熙坐在床头,手里攥着一把水果刀,上面还沾着敬亭的血。
  自从嫁给敬亭以来,好好解释过,表过衷心,甚至低声哀求过,所有方法她都尝试过了,后来她也不再解释了。
  或许敬亭只是欣赏她的痛苦与无助,他固执地将所有一切可能性解释为她还爱着敬渝,而敬渝也还爱着她,甚至,他们依旧私底下在往来。
  舒纯熙已经失去了辩解的想法,但这却令敬亭更加抓狂,他恨她如今看向自己死水一般的眼睛,恨她对自己的失望和冷淡,恨她会为敬渝流泪的事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家里的佣人开始跟他汇报,昨天他半夜离开后,她是怎样躲起来默默地哭泣的。
  她一定是很后悔吧,羊入虎口,嫁给了自己,她如今以泪洗面,不就是在证明她有多么地后悔,当初竟然会选择自己么?
  如今面对他的时候,她只有一种包裹在盔甲里的沉默,或许她只是在熬日子罢了。
  “纯熙,别念着他了,他不会来拯救你的,当初不顾一切愿意娶你的人是我,当初他就已经放弃你一次了,你不会以为,现在,他这个大伯哥,还能做点什么来帮助你吧?
  “喔,我忘了告诉你,他根本不知道我们俩到底怎么样,他到现在,说不定还以为,我们关系好得很呢。你放心,我都跟他说了,我们在备孕,没多久,等你生了孩子,以后还要叫他大伯呢……嗯?”
  敬亭状似不经意的话并未得到她的回应,她只是冷冷地开口,打断了他继续再说,
  “敬亭,我说过,你再敢打我,我真的不会手下留情的。”
  她的眼神在敬亭左肩上的伤口上一扫而过,经过一夜,早已经停止流血,结了厚厚的一层血痂,给他们同室操戈的婚姻增添了一种狂热的迷乱的氛围。
  敬亭冷笑了一下,捂住伤口下了床。
  “舒纯熙,你给我等着。”
  舒纯熙没过多久就知道他让自己等着的是什么了。
  敬亭出轨了。
  发现这件事并不难,她花了很短的时间就接受了,并且面对敬亭明显带着审视与探究的目光,表现得和往常一样,仿佛根本就不在乎一样。
  她不想告诉他,她对他们的婚姻已经死心了,她曾经带着报恩的心情做过最大的努力,但是他不愿意相信自己,她实在没有办法。
  但这显然激怒了敬亭。
  不久后的某天,舒纯熙从商场
  回到家里,佣人朝着她挤眉弄眼。
  舒纯熙迟疑地撑着扶手,一步步走到二楼,然后听到卧室门后发出的男女调笑声。
  舒纯熙颤抖着手,猛地将门给打开,然后看见带着应召女郎回家的敬亭,两个人就躺在他们的婚床上。
  舒纯熙精神崩溃般地大叫一声,总算如同敬亭一直以来所期盼的那样,如同一个泼妇一般,为着眼前这个男人拔高了声音,怒吼道:
  “敬亭……你欺人太甚!”
  她边说边摇头,整个人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失望,然后绝望,同时往后小步退了出去。
  床上的敬亭总算失去了一开始好整以暇的表情,意识到不对后,立刻站起身来穿衣服,然后去拽舒纯熙。
  只差一步,他就要捉到了。
  但舒纯熙没给他这个机会,那天她穿着一双九厘米的红底高跟鞋,在台阶上踩了空,崴了脚后直接顺着楼梯,从二楼滚到了两节楼梯的中庭上。
  敬亭大惊失色,赶下去正要查看她的情况时,若有所感一般,将实现移到她的身下,一团血红色的液体缓缓流出,与身下的深色地毯辉映。
  ……
  舒纯熙有了一个半月的身孕,流产了。
  醒来后,敬亭坐在她病床旁的椅子上,嚅动着嘴,想说点什么,却在望见她古井无波的眼神后心虚地低下了头。
  而舒纯熙望着他,只有良久的沉默。
  失去了那个孩子之后,敬亭大梦初醒。
  车祸发生的那一天,敬亭开着车,舒纯熙坐在副驾,他们很认真地在探讨这段婚姻的归宿。
  一直以来,舒纯熙始终牢牢记着父亲的话,所以哪怕她曾动过分居的心,也不敢轻易去思考离婚的事情。
  但平静了将近两年,即使明知离开了敬亭之后,她没办法在短时间找到一个新的庇护,她还是莫名地懈怠了起来,甚至生出一种暗自的侥幸,或许离开了他,她也能好好地活下去。
  那辆车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从路旁冲了出来。舒纯熙惊吓得发不出声音,然后就看见敬亭用大半的身体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耳鸣声伴随着眼前一黑,周遭的一切都如同潮水般退去,怎么都无法再抓住。
  ……
  舒纯熙有时候想起来敬亭和他做过的那些事,心里会生出一种无奈的苦楚,一颗心脏像是被紧紧地给握住,又蹂躏了千百回。
  她感谢他,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在敬渝都没办法坚定地选择自己的情况下,是他走向了自己。
  但是她又恨他,为什么明明口中说着冠冕堂皇的爱,却用一次次地伤害,来将她心里对感情的所有希冀都给残忍打碎。
  在他之前,她只和敬渝谈过恋爱,还是那种长长久久仿佛永远不会分开的恋爱,她关于感情的认知,其实是浅薄单纯的。
  然后她与敬亭结婚,拥有了一地鸡毛的婚姻生活。
  她本以为她会一直这么恨他的,即使他改过自新求自己原谅,她也不要原谅他了。
  但是敬亭死了。
  第2章
  清明四月,洒落的细丝小雨一直笼罩着昼米尔市。
  停机坪上不断刮在耳边的风,带着令敬渝面部微微僵硬的凉意。
  几分钟后,伴随着一道机轮在沥青跑道上摩擦出的长啸,一架小型的私人飞机逐渐停稳。
  从四十分钟之前,敬渝便以相同的姿势站在那里,几乎一动不动地,直到机场人员有条不紊地上前,舱门缓缓打开,他望着那门后的一片阴影,握着伞的手才缓缓收紧了起来。
  伞柄捏在掌心,他却似没有感觉一样,任其将自己同样冷硬的手掌心,硌得有些发红起来。
  目光平静而沉稳地投向几十米外的舷梯处,不知多久之后,舱门后面总算走出一道身影。
  将近两年的时间过去,那个本该无比熟悉的人的样子,竟然已经变得令他陌生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