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走进盛朗的房间,夏以臻只想到两个字:秩序。他不仅仅是洁癖,而且极有可能有强迫症,目之所及一片规整。
  夏以臻看到他说的脏衣服,也是叠过才放在床头。被单和她昨夜整理的一样平整,枕头上压着一本英文书,床下码着两双运动鞋,鞋带都系得规规矩矩的……
  她叹这人实在像当过兵,不然就是被人像兵一样练过,要求很高。
  夏以臻扫了一圈,实在无从下手,她找不到什么脏乱的东西,如果要把最乱的东西丢出去,那只能是她自己。
  她想了想,觉得来都来了,这么快回去也不好。就拿了块小方巾,洗干净,走到哪擦到哪。
  桌上有部苹果电脑,夏以臻装模作样地擦了擦。其余东西她觉得也不便乱动,只是看到桌上还倒扣着一本书,书皮写着——laporteetroite《窄门》。
  书被扣了一天,已经微微变形,夏以臻终于找到点活,决定替他摆摆好。
  盛朗的阅读正停在这页。
  “会不会有这样一种爱情,即使毫无希望,一个人也可以将它长久地保持在心中,即使生活每天吹它,终无法把它吹灭……”
  夏以臻靠在窗边读了一遍,想了想,又读了一遍。
  她随后回房取回一张书签——是已经进燕市电视台工作的学姐芮咏送给她的。
  书签背面是芮咏工整的摘录。
  “人类的一切智慧是包含在这4个字里面的,‘等待’与‘希望’。”
  她将书签夹到那页,扣好,又在上面盖了一本更厚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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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算是提前尝菜了吧?”王顺说完抬头一笑。他蹬了一天车早就饿了,眼前瞧着饭菜出锅,搓着手蠢蠢欲动。
  盛朗倒着茶笑道:“提提意见。”
  海螺切成薄片,滚水里一进一出,白玉一般,边缘打着漂亮的卷儿,铺在酱色宽面上,油光锃亮,临上桌撒上小葱,热油浇上去,瞬间葱香馥郁。
  孙静香大口一闷,咽下去才连说好吃。夏以臻看她这股样子,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之前受了多大的委屈。
  面条吃完,几个人又去品尝海肠捞饭。孙静香一勺子铲下去,米饭裹着油亮的酱汁,她吃了好几口才抽出空说:“我就喜欢吃这种黏糊糊的饭……”
  夏以臻:“……”
  这会儿怎么不嫌大米饭黏在勺上吃了发堵了?
  可即便奶奶胳膊肘往外拐,夏以臻也不得不承认,盛朗做菜极有天赋。这饭与面的口味放在淮岛这种小地方,算得上鹤立鸡群了。
  这方面夏以臻认为自己有些发言权。
  她原本就喜欢吃米饭面食,盖饭炒饭煲仔饭,包子馅饼烤冷面……只不过若是由着她的性子吃,上镜课老师第一个要她命。
  前两年冬天有段短暂的时期,夏以臻迷恋吃夜摊。偶尔一个人跑去传媒大天桥下的夜市逛逛,吃点这个吃点那个。
  后来刚挖到个炒饭很好吃的摊子,只吃了一回,上课时就被老师抓住问:“你最近是打了氦气了?脸胖了两圈?”
  夏以臻拿手往腰上一掐,果然掐出个轮胎圈儿。自此她才狠狠心,心碎着,与夜市挥手告别了。
  “怎么样?给我收拾好了吗?”盛朗靠近她问。
  夏以臻脸一红,只说收拾了,收拾过。
  盛朗又说:“累着了吧?多吃点。”
  “……”
  夏以臻憋着不说话。闷头吃了两口,又看见盛朗撑着脑袋说:“好吃吗?”
  “好吃……”
  “猜猜这回多少钱。”
  “多少钱呀……”
  “一百零八。”
  夏以臻用力一咽:“……太黑了吧。”
  盛朗笑笑,将一杯水铿一声搁在她面前:“我心黑你是今天才知道?”
  大米饭一下肚,眼睛就睁不开了。孙静香直叹血糖上得太快,早早就回屋睡觉去了。
  夏以臻醒来时,小院已经沉入夜色。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一时恍惚,已经分不清昼夜,朦朦胧胧看看表,竟然快九点了。
  最近只要是睡,就会做梦。梦里夏以臻永远在跑步,要么是在医院里跑着挂号,要么是在街上跑着找工作,总之比不睡时还累。
  她穿着白睡裙,长发无精打采地垂着,脸上没什么好气色……
  她恹恹地走在回廊上,像个缺乏经验、天还没黑透就飘出来的年轻女鬼。
  夏以臻准备去洗澡。在这之前,她拐去孙静香房间查房。
  今日的孙静香一反常态,已经九点了,竟然没有上床睡觉,推开门,她正戴着老花镜伏在桌上奋笔疾书,不知在写些什么。
  这瞬间就好像班里永远的倒数第一突然开始发愤图强了,这令谁也很难接受。
  夏以臻愣了一下道:“你怎么不睡觉?”
  “写点东西,总得留下些什么。”
  “写什么?”
  夏以臻刚问出口,突然心一沉,这个年纪生了重病的老太太突然拿出纸笔要留下点东西,还能是写什么?
  她一时就要哭鼻子,想跑去让奶奶抱抱她,匆匆跑过去才看见这人正在写:《如何制作一碗好面条》。
  夏以臻松口气,晃晃手,从旁边找了个地方坐下,又听她奶奶开口说:“我原来就想整理整理从前的宝贵经验,一直没找着空。”
  “整理这个干嘛啊……”
  “小朗要开店了,我给他参考参考。”
  夏以臻笑笑:“你有宝贵经验之前怎么不给我?说不定我有了经验,也能开店。”
  孙静香的笔停了一瞬,两只眼睛从老花镜上面探出来:“你是哪块料你自己没数啊……”
  夏以臻心想自己还真是没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便拖着凳子过去问:“要不你帮我看看吧,我是哪块料?”
  “我不知道。”孙静香继续写,“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去哪知道。”
  “那我怎么才能知道?”
  “你先想想自己喜欢什么,喜欢什么就干什么,干着干着就有数了。人总之是不会在自己不喜欢的事上成事。”
  夏以臻想,自己喜欢看电影和记录片不知道算不算?喜欢吃好吃的也不知道算不算?
  最好是一边吃,一边看电影和记录片……
  她还想去旅行,想去看看大好河山,再继续尝尝各地不一样的好吃的。她除了去上学,都还没出过远门呢。
  夏以臻又想,如果人真的不能在不喜欢在事上成功,那她估计永远也成为不了一个出色的主持人了。
  她不怎么喜欢讲话,也不擅长讲话,尤其是说假话和说漂亮话。
  比起学姐芮咏在镜头前的落落大方,星光熠熠,滔滔不绝……她看镜头时,最多算是完成任务。
  她其实已经考虑去进修个手语,将来做个手语主持,放在电视屏幕的小角落里,这样既不算辜负了专业,也不用那么为难……
  夏以臻低低地叹了口气,又问:“奶奶,那你喜欢下面条吗?”
  “不讨厌。”孙静香没抬头,“这铺子还是你爷爷先开的,我顶多算爱屋及乌。”
  “好吧……但你总之是成了。”
  “没说完呢。”孙静香停下来,再度看着她,“喜欢是一半,坚持是一半。这么多年我坚持下来了,所以我成了。”
  第17章
  夏以臻看孙静香躺下睡了才放心去洗澡。
  难怪别人说,觉越睡越多。她睡了一下午,现在趿拉着拖鞋走在回廊上,仍旧呵欠连天,也睁不开眼。
  推开浴室门时,门好像被什么卡住了,她用力使了使劲,轰一声,才把门推开。
  门开的一瞬间,热气忽的扑上来。细细嗅嗅,还有股清爽的薄荷味。
  夏以臻进门低头一看,一只椅子就卡在门后。
  她心里道了声完蛋了!
  刚想溜,却脚底打滑。她大叫一声向后一栽,两只胳膊肘咚地一声撞在门上……又把门紧紧闭住了……
  盛朗也吓了一跳。
  他特意等到九点后才来洗澡,没想到心里百分之一的担忧,还是百分百地发生了。
  他听见夏以臻撞在门上,已经开始哼哼了,下意识想去看看她,却又想到自己还没穿裤子。
  盛朗上身刚从浴帘后出来一半,又见夏以臻捂着眼睛说:“别出来!……我什么都没看见!……”
  她心想,若是有人此时看到她,一定会觉得她是个女流氓,趁人洗澡偷偷溜进来,还把门关得这么紧……
  盛朗用力地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
  他按她说的万无一失的方法,先是用椅子抵住门,还加了一根拖把撑着。
  又听信她说的,她是个走到哪里都会先敲门的人。
  这会儿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皱着眉头匆匆穿裤子。他见夏以臻还捂着眼,索性一把拉开浴帘,裸着上身出来拿换洗短袖。
  他刚一冒出来,夏以臻又不慎看见了,她的指缝漏得挺大,但还是坚持说自己什么都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