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才弄明白,难怪盛朗从住到他身边的第一天起,就只穿校服,只买课本和书,吃饭也只吃正餐,不会像盛宸那样,每天有提不完的要求,要不完的东西。
  为的原来是欠条上是个他能还得起的数字。
  “没问题。”盛玉麟双眉一挑,“既然你想好了,爸爸就奉陪。从这一秒开始,我们在商言商。”
  盛玉麟拿出计算器:“我养你十年,一年按五万算,不多吧?”
  “嗯。”
  “好。我从不投资低回报产品,按照一年十分利来算。”盛玉麟按动着,“二十二岁前你要还我……”
  “八十万。”盛朗道,“可以,我接受。”
  盛玉麟端身坐回桌前,旋下钢笔帽,几笔填上数字,又从抽屉取出两张白纸拍到桌上:“如果你按期还钱,就一切依你,还不上呢?我不能花四年陪你胡闹。”盛玉麟冷笑了一下,“我看我们有必要签一份补充协议。”
  “首先,不准你在赚钱的同时放弃学业。”
  “第二,钱的来源必须合法。不准你拿和盛家有关的一切做幌子,更不准你借外债。”
  “最后,如果你还不上,就老实听我的,出国读书,回来后进公司从头学。”
  望着盛朗的沉默,盛玉麟有些得意,不掂掂斤两就敢谈条件,还嫩了点。他双手一摊:“也许你觉得代价很大,但我失去儿子的代价同样很大,但这才公平。如果你怕了……”
  “照你说的办。”盛朗提笔签字,脸上依旧只有冰冷。
  “行,挺干脆。”盛玉麟双手交叉着撑在桌上笑笑,“合同和欠条我会交给公证人员,咱们照章办事。”
  盛朗点了下头,拎起书包:“我找好住的地方了,今天就搬出去。还钱之前我会给你打电话,其他时间别联系我。”
  “站住。”盛玉麟喊住他,“赚钱也不急在这两分钟,说说,准备拿什么赚钱?炒股?炒权证?炒期货?学了这么多年,挺灵通,成年了,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炒饭啊。”盛朗慢条斯理道,“你当初怎么炒,我就怎么炒。”
  盛玉麟仰头大笑,他再也忍不住,盛朗的性格和他年轻时如出一辙,他笑叹道:“很好很好,能上能下能屈能伸,是我儿子,我还担心你把你妈那套房子卖了呢。”
  盛玉麟绷紧脸站起来:“我警告你,那套房子不准你动。”
  “盛玉麟,我没你那么绝情。”
  “儿子,绝情未必是坏事,男人让感情绊住手脚,做不成大事。等你长……”
  盛玉麟话说一半,盛朗已经走了,他面色凝重地靠回椅背,轻轻叹出一口气。
  他炒了十年饭才在这个城市落脚,开火颠勺要吃多少苦,他比涉世未深的盛朗清楚得多。
  况且,年轻人根本不懂人性,四年的血汗钱要一朝清零,那份痛苦不是他现在能想象的,到时候就会发现,最理智的选择就是存好这八十万,乖乖出国,流金溢彩的人生才刚开启,恩恩怨怨早就不值一提。
  盛玉麟想到此处,不疾不徐地踱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
  他已经提前看到结局了,却仍高兴盛朗用四年去吃苦吃亏,只有那样,他才能成为盛世真正的接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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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真的,若不是你拦着,以我的手段她早就……”
  “安静会儿行吗?”盛朗拉开后座车门时终于开口。
  他扫了眼打着伞的盛宸,不欲搭理,又俯下身抱起夏以臻。
  “去,把伞打好。”盛朗轻轻摆脸,盛宸咽下一口气,又撑开一把伞,遮住夏以臻的上身。
  “脚,淋到了。”
  “行了。”盛宸皱着眉头,“我有数。”
  盛朗的卧室是一派冷静的灰色调,家居织物去繁就简,质感都很好。
  盛宸站在卧室门口,扫着西服上的水珠,面色不悦地看他哥把人抱进去。
  他扭头就走,走了两步又回来,把门关上了。
  夏以臻偎在盛朗怀里,她昏昏沉沉,又觉得自己在往下掉,只好迷迷蒙蒙地,用力去攀盛朗的肩膀和脖子。
  “掉了。”
  盛朗低头看她一眼:“掉不了。”
  从车里出来,被风一吹,身上的衬衫又凉起来,*夏以臻有点发抖,嘀咕着:“我冷。”
  “好,我知道。”
  盛朗解开一只手,捞起只枕头靠在床头,又把夏以臻轻轻放上床,盖上他的被子。
  “现在呢?还冷吗?”
  夏以臻突然睁开眼。她总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眼前的人也很熟悉。
  她看了一会儿,突然有点开心。
  又是一场关于六年前的梦。
  “盛朗。”夏以臻伸出手,去抚摸盛朗的脸,摸他总是压低的眉头,摸他修挺的鼻梁和紧闭的嘴唇。
  他被摸着也一动不动,果然是梦。
  她摸了一会儿又往前凑了凑,像在每一场关于他的梦里那样,认真看他的样子。梦里的盛朗很清晰,不像平时,想起他总是有点模糊。
  她越看越近,突然,轻轻吻了盛朗的嘴唇一口。
  “夏以臻……”盛朗倏地按住她的肩头,又看她盯着他问:“怎么了?今天又不想?”
  她等得很认真,却也没等到回答,不过梦里她都理解,于是又厚着脸皮凑过去,含住他的下唇。
  她吮吸他,又轻轻地咬。每次和盛朗接吻,她都很着急,梦里的盛朗和他年轻时一个德行,常常吻着吻着就停,不知道为什么……
  他回应得很浅,不清不楚的,夏以臻不高兴,又撑着身子,仰起脸,用力地吻。
  她最后亲了他下巴一口,才分开一点,看着盛朗的眼睛,轻轻地说:“抱抱我,我冷。”
  “你在做什么自己知道吗……”盛朗轻喘着,捧起她的脸,拇指抚过她的脸颊,盯着她的嘴唇听她说:“在做梦。”
  说完她又不依不饶地凑过来:“别停,很久才梦一次的……”
  盛朗终于缴械投降,他揽住她的腰带过来,又按着她的后颈,纵容自己贪婪地吻上去……
  第7章
  从盛朗的唇间抽离,夏以臻又抚摸着这张熟悉的脸,眼泪突然就流下来。
  梦里心也疼,她抽了几下鼻子,觉得很累了,终于无力地趴在盛朗肩头睡着了。
  起床闹钟没有在预设的时间响起,夏以臻醒来,房里仍有一股很浓的酒气。她头疼,胃也难受,想了好久才想起昨夜喝多了,碰杯的那群人里还有盛朗。
  枕边放着一杯水和一张便签,上面是盛朗带着锋芒的字迹:你喝醉了,睡在我房间。电话号码没变,有任何需要打我电话。
  夏以臻搁下纸条,她早已不记得什么电话号码了。
  盛朗的卧室覆着厚重的双层窗帘,夏以臻手机没电,弄不清眼前白天黑夜,只好爬起来,把窗帘拉开一道缝隙。
  就是这巴掌宽的一条缝,她又直直撞见了盛朗。
  艳阳高照的庭院。
  盛朗套着件宽松的白针织,一股居家的样子。夏以臻拉开窗帘时他正从小院经过,刚好望过来。
  夏以臻下意识又将窗帘拉起来……
  很快,门被敲响。夏以臻平复了平复,打开门,果然又见到盛朗。
  夏以臻匆匆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听见他问:“饿不饿。”
  夏以臻摇摇头,低声说:“不饿,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
  “睡得好吗?”盛朗又问。
  夏以臻攥着门框,点点头,心里想跟他借条手机充电线,可手指用了好几次力也没有说出口。
  她犹豫了一会儿抬起头,却突然看见盛朗的下嘴唇破了,有处红红的,起了痧似的。
  夏以臻好心地伸出一根手指,给他远远地指了指:“你嘴唇流血了,这块……秋天很干,你多喝点水吧。”
  盛朗看了她一会儿,平静地说了句好。
  “嗯……”夏以臻又沉默了一会儿,恍惚想起自己还要上班!她心一慌,匆匆问:“现在几点了?”
  盛朗抬腕看了眼表:“马上十点。”
  夏以臻倒抽了一口气,转身去拿大衣,又着急地说:“不好意思盛朗,我真得走了,昨天晚上给你添麻烦了,真的很抱歉。”
  “我开车送你。”
  夏以臻再度犹豫了一下,但情急中,她还是想说好,点头的一瞬间却又听到小董的声音。
  “老板!倪小姐来电话了!她要找你聊聊!”
  “先送你。”盛朗道。
  “不用了。”夏以臻用力笑了笑,“我打车就好,快去吧,别让孝雅等。”
  盛宸此时呵欠着从隔壁房间出来,他一身淡蓝色真丝睡衣未换,一出现便慢悠悠道:“走吧,我送你。”
  说完又对盛朗说:“你快去吧,女人这么早打电话来,除了酒店叫醒服务,就是想你了,别伤了人的心。”
  “没完了?”
  盛朗说完,小董的声音又更加尖锐地传来。夏以臻抱着大衣对盛朗笑了笑道:“你快去吧,她该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