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妈妈永远爱你。”
  第73章
  一场大雨过后,算是彻底送走了春天。湖边的柳絮黏在湿漉漉的乌篷船篷顶,桥头的桃花也零落成了胭脂色的泥,嘉城的暮春总带着三分烟水气。
  许昭弥起床,提着肖玉枝特地早起给大家做的鲜肉粽和芽麦塌饼——糯米裹着酱香从碧绿箬叶里透出来——就这么开着小车去了渡鸦村。
  今天店里特别忙,小鹿请假了,许昭弥便坐在柜台后替她理账。说是这几天有大领导暗访,所以许昭弥最近每天都有精心打扮自己,穿她最爱的苏绣海棠纹马面裙,发间别着点翠蝴蝶簪,就那样伏在柜台前核对着账簿。
  一层小酒馆热闹得很,波仔端着菱角毛豆来回招待客人。八仙桌旁坐着采风的美院学生,素描本上画着门口晾晒的蓝印花布——那是村里绣娘新染的,青黛色底子上浮着白鹭,竹竿上还悬着铸铁渡鸦风铃。二楼客房早半月就订满了,许昭弥特意在雕花木窗内加了蚕丝隔音帘,每个绣着不同节气花卉的锦囊里都装着助眠香丸。
  她还特地给木楼梯铺了隔音毯,每个房间都备着蚕丝耳塞,还让波仔挨个送问卷询问是否吵嚷。到了立夏便送桂圆炖蛋,清明赠青团子,今天带来的肖玉枝做的麦芽塌饼,连客栈门口摆摊卖姑嫂饼的阿婆都分了两块。日子久了,大家就都知道鸦栖客栈有个心善又标致的女老板。
  正伸手捏住一片飘落账本的梨花,大堂入口的铸铁渡鸦风铃突然就叮当作响了起来。
  许昭弥先是听到一阵骚动声,紧接着一抬头,就看到顶着一头樱花粉乱发、左耳打着折线形银耳钉,穿做旧磨白机车夹克的陆以宁单手揣兜出现在了柜台前。
  ……
  我眼花了?
  我没眼花吧?
  卧槽?
  他是不是疯了?
  许昭弥的脑海里一瞬间炸出无数惊叹号!
  指尖的梨花都被捏出了汁液,账本墨迹洇开一团灰。
  “我来应聘。”陆以宁已撑着台面俯身逼近。
  许昭弥把目光从他那头渐变挑染的粉毛儿移向柜台裂缝,稳了稳心神。
  “不好意思,歌手已经招满了。”
  “应聘店员。”
  “店员也满了。”
  “那什么没满?”陆以宁问,“应聘老板的狗,行吗?”
  博古架后的曲琳琳实在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许昭弥脸蛋一下子就红了,攥紧鸦尾羽制的毛笔怒道,“不需要!”
  “需要需要。”曲琳琳赶忙上前拉住了陆以宁。他在台上打鼓那天她也看了,迷的不得了,本来驻唱就没招到,现在送上门来的宝藏怎么能不要呢?老板不要她要!
  曲琳琳笑嘻嘻把陆以宁拉到一边,跟他说:“她不负责人事,我负责,你被录取了,除了打鼓你还会什么呢?”
  “都会。”
  “都会是指?”
  陆以宁默了下,偏头看了眼柜台后的许昭弥。
  “只要老板吩咐的,端茶倒水,暖床哄睡,都、能、干。”
  曲琳琳心里又是噗嗤一声,一拍巴掌:“那就成了。”她立刻从柜台后取出一摞烫金传单,拍在陆以宁怀里,“咱们老板准备今晚搞个即兴音乐会,就是那种游客随时能跳上台弹唱的热闹场子,懂吧?”
  说着就把传单往他怀里塞了塞,“你现在去月河历史街区发传单,把穿汉服的姑娘们、拍vlog的博主都给我哄来。”
  陆以宁抱着传单就出去了。
  啧啧,去大街上发传单欸,本来应该是波仔的活,结果那臭小子偷懒溜去隔壁奶茶店蹭空调了。曲琳琳其实只是想试探试探他,没想到这位太子爷毫不犹豫就干了,这也太卑微了吧!
  嘿嘿一笑,回到柜台前,支棱着下巴打量许昭弥:
  “许老板~你是不是藏了什么风流债没交代啊?”
  “没藏。”
  “嘴硬是吧?”曲琳琳懒得跟她计较,朝窗外努嘴,“那位可是出去帮老板发传单了哦。”
  许昭弥把毛笔往青瓷笔山上一搁,没好气道:“随他便。”
  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她才不管他,她管的了吗?管好自己就不错了。
  算好帐,又开始核对今晚的酒水单。想了想,把杨梅酒的价格又划低两成,这价位其实连成本都裹不住了,何况今晚女士进场还免费。
  其实许昭弥今天也只是想搞个慈善性质的演出,前几天看了个被母亲被家暴跳楼的热搜,她很难过,评论区“为什么不早点离婚”的质问像刀子扎进她心口。那晚她盯着天花板想,那位母亲是不是也曾在深夜搜过“如何收集家暴证据”,是不是也对着妇联热线号码反复按不下拨号键?如果哪时候有人能帮她一把是不是结果就不一样?
  她想到那年隆冬,在商场旋转门前目睹的惨剧——闪着寒光的水果刀毫不犹豫刺向年轻母亲的腹部。那时她除了挺身当刀外没能力再帮她做什么,其实后来很长时间她都觉得很无助,包括在酒局上遇到品牌方的性骚扰。她知道这样的场景像霉菌般滋长在写字楼消防通道、ktv包厢与深夜末班地铁上。那些攥着录音笔却不敢按下开关的姑娘,那些编辑好控诉短信又逐字删除的实习生,或许只需要一盏彻夜不灭的前台灯,一个能说“我信你”的拥抱。
  现在她有一点能力了,鸦栖客栈檐角的铸铁渡鸦是市非遗办特批的标识,大厅墙上挂着“妇女微家示范点”的铜牌。她把入场券设计成鸢尾花形状,票根印着反家暴热线。今晚音乐会中场时,妇联的周主任还会来讲解《人身安全保护令》申请流程。她身后有政府扶持,就很想为女孩子做点什么。
  暮色漫过飞檐时,陆以宁仍没回来。但大堂里却陆续涌起了很多客人:有穿香云纱的独行姑娘、挎单反的闺蜜团,甚至还有几位戴玳瑁眼镜的知性阿姨。
  开场前,许昭弥上台讲了一段话,关于女性职场困境,关于婚内家暴。最后她说:“去年冬天我收留过一位满臂淤青的房客,她在便签写’能不能多收留我三天‘。”她哽咽着顿了下,背后的投影随即亮起法院人身保护令。
  “现在二楼最东边那间房,永远为有需要的人留着。”
  很多女孩的眼眶红了,大家纷纷举着手机拍照拍视频发到自己的社交软件,闪光灯彼此起伏。
  陆以宁也在台下看着她,他忽然觉得许昭弥今天特别好看,特别特别地好看,比平时还要好看。她鬓边的碎发在顶灯下泛着金晕,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有那么一瞬间,陆以宁甚至觉得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认识她,全新而完整的她。他多欣慰,看到她如今活成了自己最热爱的模样。
  演出准时开始,他握着鼓锤,卖力地演奏,粉色头发在灯光下格外张扬。他把《whereismymind》节奏放慢了两拍,汗珠顺着粉色发梢甩进镭射灯里,炸成了细碎的虹光。
  许昭弥在摇晃的人群间也向他望去。看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肆意放松的模样,她从没见他如此松弛过,仿佛卸下了所有烦恼,那一刻他好像也是开心的,完全属于他自己的。
  到了点歌环节,有人举手点了首《如愿》:“让粉发帅哥唱!”陆以宁接过民谣吉他,拨片划过琴弦的瞬间,满场手机电筒汇成星海,像萤火虫苏醒般闪烁。
  唱到那句“而我将爱你所爱的人间……”他忽然抬眸,许昭弥正退到门口的桂花树影里。十年光阴坍缩在副歌转折处——十七岁大学校园排练室里的初见,二十七岁北海道的雪,都融在这句“愿不枉啊愿勇往啊”的颤音里。
  “没想到摇滚牛逼,情歌也这么厉害。”曲琳琳用胳膊肘捅了捅许昭弥,“捡到宝了,嗯?”
  许昭弥转过身,一个人向客栈外走去。
  肖堂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瞥了眼舞台方向,随手从青瓷花瓶里抽了支沾着水珠的玫瑰追了出去。
  正撞上陆以宁望过来的视线。
  月光下许昭弥抱着手臂,看肖堂把玫瑰转得花瓣簌簌往下掉。三分钟过去,对方还在装模作样嗅花。
  “不是给我的?”
  “给你也是扔进后厨当插花,何必呢?”肖堂笑着将玫瑰在指尖转动,不时朝大堂张望,似乎在等人。
  “看什么呢?”许昭弥回头瞥向屋内,喧嚣的鼓点重新炸响。
  “我赌他会追出来。”
  刚刚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拿上玫瑰出来找许昭弥,让他看到。
  就觉得这两个人实在太墨迹了,明明都对对方还有情,偏偏像是被502胶水黏住的齿轮,死活转不动。
  把他这个情敌都看心急了,索性添把火。
  他们都没有提那个人的名字,可是却都明了。
  许昭弥有些失笑,摇了摇头,说不会。
  “他不会追出来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是以前,她觉得他会追出来,或者生气摔门走了,留下个烂摊子给她也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