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仇怨是他的?剑是他的?我是能抢先一步替他把人杀了,还是能乘其不备把他的剑夺了,难不成下狠手把他打晕了带离此处。”他继续说,“我也打不过他……”
  “你到现在你还在给我装?”章絮仰头看着他,对他这幅作壁上观的态度深恶痛绝,忍不住道,“关大哥可都跟我说了,论武艺,你不比他差。”
  “……好,就当我能打过他。”赵野不在这件事上与她争辩,“可这明摆着是他的夙愿。娘子,你读过那么多的书,认识那么多的字,什么叫夙愿你总知道吧。仅仅只是因为你见不得他去送死……我且问你,你把他的追求与愿景放到什么地方去了?他这么大一个人,难道能按照你的想法活么?”
  赵野很少说重话,其实也不算重话,就是语气强硬了一些,希望她能听进去。可她这会儿有些应激,觉得会失去他们所有人。
  “是……我人微言轻,我算个什么东西。”她哭得眼睛难受,不想面对他,转身就要走,一扭头看见梁彦好来了,又觉得哭成这样太丢人,没法,一头埋进赵野怀里。
  公子哥瞧见她颤动的肩膀,开口问,“老酒让我来说,别叫她情绪太激动,月份大了,当心早产。”
  赵野拍着背,给她顺气,解释道,“……我知道,她也是好心。”
  “不然。不然等章娘子情况好些,我们就散了吧。我把你们继续上路的盘缠准备好,再给你们包辆马车。”梁彦好说完,又开口解释,
  “关逸此前在朝中办差时,给宦人陷害,下了大狱。是那位傅大人多番进言才给救回来的,对他算有救命之恩。然而关逸伤好后,他就因为朝中纷乱给贬来凉州汉阳郡冀县,后战死于对叛军的战乱中。”
  “当时下令杀了傅大人的,就是方才我们提到的韩遂。”
  “也不怪我们瞒着你们,你们无端被我们卷进来才是惹火上身,不知道最好。但今日兴许是他念着大家共处了六个月,怕成日不回来招你担忧,这才提前说了实话。”
  梁彦好虽然有公子脾气,但还是分得清楚什么话能与他们说,什么话不能,有些事情他们背着都喘不过气,更别提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老百姓了。
  赵野没答应,他说,“明知道你们遇上麻烦了还丢下你们不管,这种事我们可做不出来。”
  “可她不是……”梁彦好怕最后变成她一个人委屈。
  “哭过就好了。”赵野相信她的坚强,“不然多给她骂两句。总不能一直哭闹,那耍剑的听不到也不会回来。”
  她闻言,咬牙切齿,捏着拳头打了一拳男人的胸口,骂道,“……就属你批叨。”
  “我说实话。与其在这里哭,不如想想做什么能帮他一把。”赵野这话说的,着实把另外两人吓一跳。
  “你疯了?帮谁不好你帮他?”梁彦好觉得聪明人怎么也要把关系摘干净,“真出事了,他歘一下轻功就飞走了,你俩又笨又重的,难不成留下来给他们当人质?”
  赵野也不怕事,护着章絮就答,“你都说了咱们已经共处了六个月。坐视不理自然是不成的,但跟娘子说的,这样鲁莽地去阻拦他也不妥。”
  这话踩到女人心上了。她扶着男人的胸口,仰起头来问,“你真是与我一边的?”
  “当然,我骗你做什么。那家伙把我招来,不就是想把这一屋子弱小丢给我照料,再像今日这般无牵无挂全身而退。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我上辈子又不是欠他的,专门给他擦屁股。”话糙理不糙,说的还真就是这么个道理。
  公子哥站在一边听着,觉得这夫妻俩肯定是脑子有什么大毛病,忍不住插嘴,“你们到底知不知道对方是谁?叛军头目、地头龙、土皇帝,是你们两个光想想就能触及到的人物么?别人都恨不得离得远远的,就当不知道这回事。你们倒好,恨不得与他黏在一块儿。”
  “我们只是帮他,又不是抢先一步把人灭了。行得正坐得端,怕什么麻烦。”赵野如是说。
  章絮总算听到一句顺心如意的话了,胸口的郁堵骤然消逝,连忙附和道,“上次那回事,我吃的亏还不够多么?与其去帮那些不知道报答的人,扶不起的阿斗,不如帮关大哥这样能为百姓做点什么的。”
  “他就是个破耍剑的,能为百姓做点什么。”
  梁彦好是真不希望他们两个掺和进来,秀气的眉头一紧,将车轱辘话全倒出来,“我都跟你
  们说了,这是他的私人恩怨,就跟容吉要杀那匈奴小子一样,你们别把事情看得那么有意义。”
  女人却在这三言两语中打定了主意,扭头回答,“杀一个人确实没什么作用,可得看他们杀的是什么人。那韩遂是寻常人么?须卜猾勤又是么?明摆着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你怎么能说没用。”
  公子哥头一回遇上说不明白的,白着脸来来回回看了两人好几眼,愣住想不出一句好话能叫他们放弃,只得甩了甩衣袖泄气道,“这回算是遭你们身上了。”
  第119章
  刺杀这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关逸初来乍到,对金城的事情都不熟悉,如今能做的就是打探情况,夜里不睡在屋顶上待着,瞧瞧韩遂住的府邸守卫情况如何,白天打扮成过路的闲杂人等,去街口上蹲守。
  实际上他连韩遂长什么模样都不清楚,这会儿谈刺杀,实在痴心妄想。
  所以你问,为何现在就把话同他们说明白。不过是他对桌上的那几个动了感情,有些舍不得,只能用这种方式告诫自己,他们不是一路人。
  关逸与赵野一般,无父无母、无兄无姊、无弟无妹,更是连个暖床的女人都没有的单身汉,活在世上四十余年,这心早就冷得跟块千年不化的冰似的。
  可这会儿坐在屋檐上,听见下方传来他们吵闹的动静,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束缚住了,迈不了一步。
  楼下几个人里,当然有没被他骗过去的,赵野从始至终都知道他没走,刚出门就翻上了屋檐,但他没戳穿剑客的脆弱,反倒等众人都歇下了才带着两壶酒来找他。
  “你是好,走得干干净净。要我给娘子骂的狗血淋头。”赵野的动作与他一样轻,有时候他都分辨不出来他们两个谁的武功略胜一筹。
  “她是个有情有义的女人,你小子等着享福。”关逸也没犹豫,接过酒就咕噜咕噜往喉咙里倒。
  赵野没接话,他可以理解关逸,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方才我与她说的,不是假话。我能帮你。”
  剑客半倚靠在瓦片上,用食指拇指捏着那忠酒,不知在想些什么,推拒道,“你别总是丢下她一个人。”
  “你不信我?”糙汉哼笑,从他腰间抽出了那把青玉,握在手心简单把玩一番,又邀请道,“不如你我再比一回,我执青玉,你拿吹雪,堂堂正正地再来一回。”
  比武喝酒一直是男人们的浪漫,赵野看得起关逸这个对手,关逸也瞧得上他这个兄弟。
  “比什么?我可不要你的命。”关逸已经很久没用过吹雪,那把只有三尺长的断剑不该拿来应对真正有实力的。
  “我输了,这刺杀你一个人去干,是生是死我不再理会。若我赢了,趁着月色正好,你我拜一个异姓兄弟,以后我称你一声大哥,也算是在这江湖中有人了。”赵野说罢,拿起青玉往另一边走去。他是认真的,他终于有了要与剑客一较高下的理由。
  关逸还躺在原处,仰头往肚子里灌酒,想醉,想忘记这一路上看见的人世纷扰,可喝得越多就越发不舍。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迷失了,陷进情与爱的陷阱里。
  “我以前一直以为,只要不碰女人,不与她们睡觉,就不会被感情牵绊。”为此他不知道拒绝了多少痴心想要跟着自己的女人,“谁知道会栽在你们几个手里。”
  关逸饮完酒,仔细地将酒盅搁在屋脊上,不像那些没品的,随手把陶罐往院子里砸去。而后轻瞥他一眼,举起右手反抓住吹雪的剑柄,用力一拔,将它从剑鞘里抽出来,“若是我胜了,你得答应我把他们送去该送的地方。”
  赵野只觉得此景过分熟悉,那日初见,二人定下的誓约也是如此,岂料今日全反了过来,变成对方恳请自己。
  “我可没那么大能耐……”话未说完,赵野收了嬉笑怒骂的神情,反转剑身,轻踏两步往关逸的方向刺去。
  软剑破空,传出清亮的声响,要院中收拾箱子的梁彦好也注意到这里发生的。
  但他没喊其他三人出来。公子哥自家道中落后愈发明白男人们要背负的责任,于是撇下手中的麻袋,冲他们吹了一声哨。提醒他们这场比武仍是有人见证的。
  “吁——”口哨声落,鸣剑声起。
  “当!”两柄利剑在屋脊一侧交汇,两人隔着剑身向往,脸上露出的竟然是轻松愉悦的神情,好似今日一试不过小打小闹,方才所立下的约定也只是梦呓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