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解释最是无用,他点了下戚言的剑,在桌上写道,“药研究得如何?”
  戚言简要禀告完之后,深深看向南荣宸,他一路从疏勒一直暗中跟着南荣宸,跟着司命,伺机易容,混进钦天殿,终于有机会问南荣宸究竟意欲何为。
  结果这昏…这人居然反倒给他派了许多差事。
  若非他曾是一城少主,广交门人,也有些亲信可用,绝不可能在两日之间做完这些。
  南荣宸简直真把他当太监用!
  想到这处,他恍然大悟,也气得不轻,蘸了水写得飞快,“你早知道我暗中跟着你?真他娘的卑鄙!”
  南荣宸也没料到戚言这般好用,“承让。”
  戚言临走之时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不知南荣宸骄傲个什么劲?数日之间将自己折腾成这番模样。
  他忍辱负重亲自来救南荣宸,竟也惨遭拒绝,真他娘的难伺候。
  *翌日不过晌午,巫神殿便人声不断,靛蓝长幡高扬,上京巫神祭都未必有这等热闹。
  百姓先是忍着痛楚祈求巫神,可回应他们但只有靛蓝长幡。
  不知谁喊了一声,“求巫神有何用?!别说巫神,王上都不管我等死活,襄王用那什么新政迫害我们,又弃满城百姓于不顾!”
  “还有力气的跟我砸了巫神殿,再去上京讨个说法!”
  百姓随之沸腾,怒骂巫神无能,枉受香火。
  只有寥寥几名将士拦着,其余的实在抽不开身——只因肃王与陆揽洲僵持在城外。
  巫神殿即将被百姓“攻破”之时,南荣承煜纵马停在巫神殿外,随行的侍从高喝一声,“襄王在此,不得放肆!”
  百姓一听“襄王”二字,恨不得生啖其肉,但眼下襄王同样也是他们的救命稻草。
  南荣承煜翻身下马,边走向祭神台边言辞恳切,“新政之利处,不出三月便会显现还请诸位宽限承煜几日。”
  一名青衣男子高声骂道,“宽限?他娘的,我们还能活到那时候吗?别跟他废话,就算死也要拉南荣承煜陪葬!”
  南荣承煜示意吴x去“请”司命,他也是昨日才知司命竟背着他劫持南荣宸,但眼下不是跟司命算账的时候,“承煜定会雨百陵三城百姓同生共死,司命已经亲自试好灵药。”
  “承煜会替诸位试药。”
  司命闻言奉药上前,递给南荣承煜。
  这几番动作稳住大半百姓,能活没人愿意死!
  南荣承煜藏起眼中的不耐,“此药至少无毒,此次是承煜来迟,还请诸位再给承煜一次机会。”
  他端起一碗药走下祭神台,弯腰敬上。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最终一名葛衣男子上前将药一饮而尽,“试了还有活的希望,不试只能等死!”
  他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巫神像轰然倒塌,还没等私密上前查看,废墟中便扬起一面火旗,“巫神灭,佛弥生,普渡众生。”
  刚服了药的青衣男子又上前来,“司命,这是什么意思?我刚喝了巫神赐的灵药!”
  司命低吟几息,“当年先帝错信巫神,屠尽佛弥教,我苦苦蛰伏数载,只为完成师父所托,于今日救下诸位,以解百陵三城之困。”
  “居然真没那么疼了,看,我这儿的肿块也消了”,那青衣男子松开捂着胸口的手,激动之后又恶狠狠道,“诸位不觉得这场灾疫来得太巧,也去得太巧吗?
  怎么偏偏襄王刚推行新政不久,我们便染了病,王上一收复疏勒,神使就把咱们治好了,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依我看就是王上命神使用我等的命扬名来了,可惜神使没用!”
  众人越听越觉得有道理,“王上好狠的心亏我还信了他会来就我们!”
  “这种人怎配做王上?!”
  南荣承煜撇了司命一眼,事出突然,但他也能看出,司命是想重振佛弥教。
  他不信神佛,但南荣宸还在司命手中,他此时只能配合司命演完这场戏,“诸位稍安勿躁,先用了灵药,将病治了,承煜和王兄自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司命面露难色,“襄王恕罪,此药有一重药引,臣不敢妄自多取。”
  南荣承煜只想结束这场闹剧,赶在南荣显和陆揽洲之前将他那好王兄带回上京,敷衍道,“本王自会全力助你。”
  司命拱手道,“如此臣便放心了,来人,将王上请上来。”
  “诸位,药引便是天子之血,王上自愿以血赎罪,生死不论。”
  他最后一句是对南荣承煜说的,“诸位勿怕,王上已留下诏书,死后自有襄王即位,诸位不必担心。”
  襄王本人此时没空理司命,一双眼死死盯着南荣宸,让他日思夜想而不得剑的人此时就在他面前,一身红白交错的衣袍,风华无双。
  可,那双凤眼没有半分生机。
  他第一次在人前失态,执剑横在司命脖颈之上,厉声问道,“你对王兄做了什么?”
  司命没理会他,却多少能看出襄王来这一遭是意欲何为想,转身朝台下百姓道,“我早知襄王仁善,舍不下兄弟之情,但诸位不一样 ,王上就在这儿,不来取血便只有死路一条。”
  南荣承煜挥剑刺出,却被人拦下,足下砖块微动,下一刻便跟随行的几名护卫掉入机关之中。
  现下没了闲杂人等的打扰,司命上前将剑递出,“此处机关只能拖住襄王半个时辰,肃王和陆将军也在城外,王上已皈依我佛,暂封神魂。
  想活命就自己动手 时间不多了。”
  “我佛只渡自渡之人。”
  谁也没料到,率先上前的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她将孩子托付给邻里,颤巍巍走上台阶,接过匕首,口中念念有词,“王上别怪我,我相信王上,但我的孩子,我只想救我的孩子,他疼得在哭啊,对不起王上,对不起…”
  南荣宸对此恍若未闻,双目一动不动地对着人群,不知在看什么。
  妇人鼓起勇气刺出匕首,她是太着急了,才选在了天子手腕上,司命没说需要多少药引,她只多要一点点,多要一点点或许能再救了她的丈夫,再多一点点或许她自己也能活…
  反正,反正王上一句神魂离体,王上不会疼的。
  她端着两碗药踉跄着走下台,走到她孩子身侧,眼看着就要将药喂到孩子嘴里,却被人一手掀翻。
  “南荣宸,你他娘的竟敢骗我!”
  戚言又急又气,脚步登时加快,恨不得飞上祭神他,南荣宸居然骗他,不是说蛊毒已解,司命不敢对他做什么?
  怎么一夜之间弄成这副鬼样子!
  由戚言扶着的人实在吃不消,扯了下他的衣袍,“少…少侠,不是说要给乡亲们分解药?!”
  戚言扔下一句,“你自己跟他们说”,正打算几步冲上祭神台,就见南荣宸终于眨了下眼,敛眸扫过在那妇人之后蜂拥而上的人,“退下,既然能信司命和佛弥教,信孤一回不会让你们更吃亏。”
  面前的天子手腕上还在滴血,却已经踢起地上的长剑,回身掷出,不偏不倚正中司命右腿。
  短短半个时辰之内事态变了又变,百姓终于怔愣在原处。
  戚言带来的人借机大喊,“柳叔,方伯伯,千万别被那个妖道骗了,我们这里才是解药,你们看看我,三个时辰就快好全了!”
  戚言避开又往祭台之下跑的百姓,也顾不上不知何处赶来的哪只军队,用匕首划破袖子,半跪在南荣宸身前,包扎昏君腕上没人管的伤处,“南荣宸,你到底中没中毒,能动怎么不躲?!”
  南荣宸随他动作,顺带着答他几句,说话时看着司命,“可能中过蛊毒,不过早已解了,司命如此大费周折,孤怎能不陪他演完这出妙戏?”
  司命倚在血泊中大笑,“臣认输了,王上也没赢。临越的百姓,王上的臣民不信王上呐。”
  “他们为了活命要喝王上的血,臣都心疼王上。”
  这话听得戚言又气又心酸,但又不知说些什么,只能将动作放得更轻。
  南荣宸低头看了看戚言的手艺,扔下句,“做得不错,回宫有赏”,便朝司命走去,“既然心疼孤,就替孤办一件事,也不枉孤没一剑杀了你。”
  “留一封血书,将你与襄王的行径昭告天下,孤留你那些教众一命。”
  司命又笑起来,这几日该是他这么多年里笑得最多的,都是对着南荣宸,“臣都要死了,不插手凡尘中事。除非…王上给臣些天外之物。”
  南荣宸早料到他不会轻易答应,“天外之物没有,天外之事倒有一些,比如世间却有巫神在,也是巫神替孤解的蛊,再比如,孤本来确实盼着你们谁能杀了孤…”
  “若非司命做什么都慢了一步,孤或许真会同司命一起…死。”
  南荣宸废的这些口舌,大多只是为了免去伪造字迹的麻烦,但顺着司命说了这么些,已经足够麻烦,他极有耐心地等着司命的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