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赫连翊向来有事拔刀,不怎么会骂人,又砍出一刀,“赫连昌当年害了疏勒多少兵,又扰得疏勒边境难安,早就该死,赫连昭,你该与他一同去向大苍神忏悔赎罪!”
  赫连昭右臂上中了一刀,避开一步去看南荣宸,嘴里吐出疯言疯语,“你以为南荣宸只想养你一条狗吗?本王才给他当了一路车夫,他就摸我的脸,主动跟我回疏勒。”
  “可结果呢,本王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不如我们杀了他,把他的皮剥下来做成人偶,他的手又软又滑,别的地方一定别有滋味……”
  赫连翊拧眉砍向面前人的腿,“王上岂是你能亵渎的?”
  这次没走空,赫连昭撑着刀跌跪在地。
  他知道已是穷途末路,只想多拉几个人垫背,“南荣宸,你早知道我的身份是不是?你怎么知道的,我和单于怎没可能败在你这么个从上京逃出来的丧家犬手里?!”
  南荣宸答他,掺着自己的目的,“三日之前孤便在客栈见过你,那时你是个客商,你那易容术不精,骨相未变。”
  “孤刚到邺城你便找上来,是上京哪位给你透了消息。”
  赫连昭狞笑几声,“本王凭什么告诉你?本王也不信你的话,疏勒王帐肯定有你的眼线,你们临越人最狡诈!”
  南荣宸又道,编得很顺口,“知道还信临越人的话?孤在王帐没有眼线,给你透漏孤行踪的人,才是孤手里的牌。”
  赫连昭脸色越来越扭曲,“不可能,司命那个狗东西不可能跟你合作。”
  “他娘的贱骨头,他忘了佛弥教灭在谁手里了吗?!”赫连昭怒得更厉害,骂司命骂得不尽兴,接着道,“南荣宸,你最无耻下贱,用你这张脸这双手骗得人人都上赶着当你的狗。”
  “蠢货,都是蠢货!”
  ……
  他越骂越难入耳,赫连翊握着刀柄请示南荣宸。
  南荣宸见状笑了,“真拿自己当孤的狼犬了?想杀便杀。”
  “血别溅到身上,太脏。”
  第79章
  得到南荣宸首肯之后, 赫连翊旋身挥出双侧刀,血溅三尺,赫连昭头颅骨碌碌滚远。
  南荣宸勒着缰绳起身, 嫌恶地绕过饮了不知多少血的侧刀,“赫连翊, 孤的疏勒王,别让孤失望。”
  不管系统说的剧情如何, 他是真心想让赫连翊做疏勒王, 如此邺城一带边地可得安宁。
  寥寥一句话烧得赫连翊血热心烫,一时顾不上去想旧怨。
  他提刀拱手,朝南荣宸行了疏勒王室之礼,“赫连翊,谨遵王命。”
  夜风卷起黄沙打在脸上, 吹得他冷静几分, 策马又折返回去, “王上, 我于疏勒这场内乱…看懂了些事, 等我回来,禀告王上。”
  *一夜杀伐未止,火光烧彻半边夜空。
  赫连翊重新走进疏勒王庭, 已是第三日。
  王庭内殿之中,白金浑圆穹顶高悬,南荣宸坐在铺陈着上好兽皮的椅上,身前的水晶长桌上是一整张沙盘。
  他手里正捏着只玄旗把玩。
  赫连翊一身黑甲还未卸就赶来, 手里捧着一方纹着大苍神图腾的锦盒,走进王帐第一句却是问疏勒王医,“王上伤处恢复得如何?”
  王医躬身回禀, “启禀单于,临…王上已无性命之忧,只是右肩上的外伤伤及筋骨,需好生静养。”
  “往日积下的沉疴也不能掉以轻心。”
  赫连翊又问了几句才放心两分,屏退侍从医者,急切地上前几步。
  真走近了又不知该与南荣宸说些什么,只能用手中的王印作由头,“王上,此为疏勒王苍梧玺印。”
  南荣宸身上随意披着的玄袍随动作滑落寸许,脸色苍白如纸,唇上的红是仅剩的血色,病极也艳极,闻言抬眼看去,“既是王印,疏勒王自行收好。”
  疏勒、月氏和临越和平融合的路有很长,他却没什么好多交代的。赫连翊与南荣承煜感情甚笃,忠心自是不必说。
  再者说,按照上辈子他死前所知,赫连翊在疏勒几年,能保疏勒安定也安分守己,不犯边疆。
  总而言之,一切都无需他多操心。
  于是,他最终只说了句,“孤相信,往后疏勒士兵不会再扰乱边境,疏勒王以为呢?”
  赫连翊见南荣宸这般模样,又想起两日之前回营,见南荣宸紧闭双目昏迷不醒的样子,心里灌了铅一样沉甸甸的,比往日滔天的恨意更煎熬。
  困在九安山恨南荣宸时,他可以告诉自己卧薪尝胆,盼着有一日能离开九安山杀了南荣宸报仇雪耻。
  可带他离开九安山的是南荣宸。
  他依旧恨南荣宸,在紫宸殿看南荣宸的每一眼都该是混着屈辱的仇视。
  疏勒余部成了南荣宸拴着他的锁链。
  他因此不能杀南荣宸,即便他离南荣宸很近很近。
  近得他有机会将临越天子抱在怀里,只要伸出手就能掐断那截脆弱的脖颈。
  但他不能,只能把即将昏迷、毫无还手之力的南荣宸放在软榻上。
  他转而用尽办法,与西夏使臣诸般谋算,只待能带部下离开上京,回疏勒夺权。
  届时他便能寻机…杀了南荣宸,以南荣宸的血雪耻,以南荣宸的骨祭疏勒士兵亡魂。
  可他筹谋尽数失败,又是南荣宸放他离开上京。
  南荣宸替他杀穿疏勒王帐,免去一番血战。
  南荣宸说,为他而来。
  如今他疏勒王印在手,脚下是疏勒王廷正殿,他看不清现在是什么压得他惴惴难安。
  他只记得,发现南荣宸惨绿衣袍上的血迹,见着衣袍下那道狰狞伤痕时,他慌得彻底。
  椅子上的临越天子脸色白而淡,凤眸中折出的光也是浅的,仿佛眨眼间就会消失无踪,只会留下玄衣下的红袍。
  南荣宸想要什么?如何才能留下南荣宸?
  他统统寻不到答案,他只有手里捧着的王印,他继续上前两步,跪在南荣宸身前,“臣谨遵王命。”
  “请王上收下苍梧玺印。”
  南荣宸是个好国君,南梁子民受其庇护,再无种姓阶级之分。
  南荣宸不想收,也懒得琢磨赫连翊在演哪出戏,但苍梧玺印已经奉到眼前,他就当见个新鲜,伸手碰了几下,拇指上的血玉与之碰出声响。
  赫连翊瞧着那只骨节匀称的手,不用赫连昭说他便知道,白而好看,指根处有薄茧。
  他觉得那几道青色血管都是冷的。
  他将苍梧玺印又递上前几分,突然被赫连昭死前的话带偏——南荣宸收下玺印之后,能不能也摸摸他的脸?
  他会捂热南荣宸的手,不让他受半点凉。
  可南荣宸看过之后,对大苍玺印没来兴趣,“赫连昭说得不错,孤是从上京败逃而来的,赫连翊,此时是你动手的大好时机,再装就没意思了。”
  “杀了孤,疏勒子民更会觉得疏勒王骁勇,孤的疏勒王才能拿稳苍梧印。”
  他这话目的不纯,与往常真心寻死不同,主要是为了试清赫连翊的目的。
  八成是系统做的,赫连翊头顶的仇恨条没了,否则他也不必再问。
  赫连翊莫名心慌,下意识去扯天子的手,身子随之直起来几分,看向南荣宸的鹰眼中没了往日的阴鸷狠厉,“王上,疏勒归降临越。”
  “自今日起,赫连翊奉临越天子为主,无有二心。”
  他没得到回应,身体又向前倾去几分,可他已经献上手里最重的筹码,只能无力地重申,“王上,南荣宸,赫连翊向大苍神明起誓,我不再恨你,我忠于你。”
  “我不会杀你,我会倾力助你护你。”
  南荣宸淡淡一笑,“孤的疏勒王如此忠心,不如明说,是想从孤这处要些什么?”
  看来赫连翊至少今日不会杀他,他第一次没觉得厌烦或者无趣。
  邺城他还没看遍,谢尘…的狐狸犬还关在客栈。
  看在这个份上,他多等谢尘几日。
  得到什么?赫连翊从未想过,遵王命想了半天没什么头绪,转而说了自己留了三日的话,“三日之前或者更早,疏勒内乱,同脉相杀。此乱是臣挑起,臣却不觉有罪,疏勒和邺城百姓无不迎臣为王。”
  “今时是赫连昌好战不仁,往日是疏勒强行征兵,屡次挑起边疆内乱,两国难安,以战止乱,王上…无罪。”
  “…赫连翊不会杀王上。”
  这番话没在南荣宸心里掀起半点涟漪,战与不战之论,古往今来多少人都不曾论得分明,他当年也不是奔着“无罪”去的。
  他垂眸命令,“松开。”
  “孤既然起兵,就能担得起骂名,有罪无罪有何好在乎的?”
  “忠心”他没少见过,既然赫连翊要献上真心,他回之与同样的真心相问,“襄王,南荣承煜,好看么?”
  赫连翊正被还没散去的害怕以及南荣宸的冷淡折磨着,骤然听了这个问题,怔怔看向南荣宸,嘴唇动了几下都没能说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