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他面不改色地把上午那道旨转述出来,“殿下误会, 昨夜不过是李大人护卫不利,跟臣并无干系。”
  “至于王上留不留臣,臣自是做不了主,只能尽心侍候。”
  “说起来臣也有一事不明,怎么御林卫刚从肃王府回宫,宫里就出了命案呢?”
  南荣显脸色阴沉得能洇出水来,“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敢当庭挑拨本王同王上的关系?依本王看,你这舌头也不必留了。”
  [违规评论: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俩的关系不用别人挑拨?]
  裴濯没再答话,反而看向南荣宸,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南荣显也是许久没见过这么能装乖扮惨,当着他的面找死的人了。
  可南荣宸却信了裴濯这套狐媚把戏,不悦地打断他的话,“王兄连紫宸殿昨夜的事都知道得这么清楚,现在又要怀疑圣旨,那要不要让襄王把龙袍也分你一半?”
  数个时辰之前,谢尘挑拨过的那句“肃王有夺权之心”,南荣宸从未怀疑过。
  同刚重生之时一样,他依旧不打算拦着,甚至南荣显想要什么他能给什么,前提是,南荣显别当庭碍眼给他添乱。
  现在看来,真要碍眼了也无妨,肃王手上的兵若也能在春猎当日动上一动,岂不是更热闹?
  “王兄若要处置孤身边的人,也无不可。”
  南荣显闻言眸光一闪,随即听到南荣宸接着道,“先坐稳王位,届时别说裴濯,孤也会对你言听计从,任你处置。”
  梁有章并余下的几个大臣已有数日不曾面圣,没成想一入勤政殿,就又碰到两位王爷当堂相争,王上更是连龙袍都脱了。
  见这局势越发焦灼下来,他们一时拿不准天子非要任赵泽缨为左丞的意图,只能纷纷下跪,“王上息怒。”
  南荣显没有下跪的打算,南荣宸在梦里为了裴濯冷待他还不够,如今又在勤政殿敲打他。
  可尽管如此,他哪舍得南荣宸对他言听计从,他恨不得能亲自伺候阿宸,让往东不往西,不比旁人来得妥帖听话?
  那些红痕也不是阿宸的错,届时当着阿宸的面将裴濯的两只狗爪子削了喂狗便是。
  “王上误会,本王是担心佞幸误国。”
  见南荣显竟拂袖退后一步,南荣宸倒是有些欣赏他了,不过短短数日,这忍耐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虽说比起南荣承煜还是差了点。
  他重新看向殿内几位臣公,最后将目光落在南荣承煜身上,“赵泽缨入中书省任左丞之职,诸位可还有异议?”
  殿内几位大臣,除了南荣显一党,其余明里暗里都是主角和清流一党,在天子这般阵仗的震慑下,再加上南荣显这尊大佛还在,他们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一阵静默中,南荣宸再次开口,“看来诸位是都听襄王的。”
  几位大臣连连否认,“臣等不敢。”
  “不敢问呐,那孤替你们问问襄王,”南荣宸弯着唇角看向南荣承煜,“襄王可还有异议?”
  南荣承煜这会儿终于记起自己的人设了,带着惶恐看了眼他的主心骨——他名义上的舅舅梁有章,才恭谨开口,“臣弟一时僭越,还请王上恕罪,臣弟自然谨遵王命。”
  没趣,他还是更喜欢南荣承煜桀骜不驯的样子,南荣宸握了下手中那颗赤色琉璃珠,起身离开,“那诸位接着忙。”
  别说殿内几位大臣,就连南荣承煜和南荣显都以为,南荣宸此前不上朝,是为了混淆周衍知等一众清流的视线,进而往中书省插进自己的人。
  如今这赵泽缨也插进去了,南荣宸怎么还不打算多理朝政?
  如此行事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南荣承煜将地上那件玄袍拾起来,小心地拍去其上尘土,“王兄恕罪,可否允臣弟亲自送这玄袍回紫宸殿,就当将功折罪。”
  “襄王有心,”南荣宸倒是真有事要私下找南荣承煜,不过要先把打发走他那随时犯病的王兄,“若是孤没记错,肃王与清河郡王有些交情,便去替孤知会清河郡王一声,免得惊了他。”
  眼看着南荣承煜那个废物已经装模作样地跟在南荣宸身后,南荣显哪还有心思去见什么清河郡王,“王上,此事不急,本王别有些趣事要说与王上。”
  南荣宸没兴趣,“王兄是要抗命?”
  狗屁王命,南荣显连先帝之命都不一定听,可谁让如今的王上是他的阿宸,他最终移步让开。
  一年之内,他定让南荣宸履行那约定,永远同他在一处。
  如今就当再让让南荣宸,免得逼急,伤了他二人的情分。
  *春光正好,又已近黄昏,南荣宸没打算乘御辇,在迈出勤政殿之前朝南荣承煜开口,“肃王向来口无遮拦,襄王先替孤安抚一下梁大人,孤便在流芳亭候着。”
  他说得不容拒绝,说完便径直朝御花园走去。
  裴濯随之走上前去,“襄王殿下,这玄袍不如先交给臣。”
  不止南荣显,南荣承煜也被裴濯在勤政殿的作派膈应得不清,妈的,哪朝哪代都有绿茶,还他妈的是个恶心人的男绿茶。
  可他今日已经做过出格的事,只能顺从地把那玄袍递出去,又用南荣宸能听到的声音开口,“还是裴大人心细,当日本王误信谣传,对你多有误会…”
  裴濯将那接过玄袍,极其自然地拢在臂弯上,“襄王言重,倒也不全是误会。”
  南荣承煜脸上差点挂不住笑,南荣宸是个断袖不假,可按照剧情,他该对萧元倾一片痴心才对。
  他兀自思考片刻,才反应过来,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也就没再理裴濯,转身走向候在勤政殿一侧的梁有章。
  梁有章没遮没掩,拧着眉出声,“襄王近日为何如此莽撞?”
  梁家强行扶持南荣承煜之事,满朝满宫皆知,没必要藏着。
  他们当日选中南荣承煜这个民间来的皇子,无外乎看中他适合做个提线木偶。可近一个月以来,从上次筹粮开始,南荣承煜锋芒渐露,隐隐有脱离掌控之势。
  也是时候该告诫一二。
  这剧情南荣承煜再熟悉不过,拾起老演员的职业操守,“舅…梁大人,本王以为,在其位谋其政,我既然领着俸禄,总要以国事为重。”
  “上个月母妃生辰,曾言我过于…软弱,我…本王…可是又做错了?”
  见南荣承煜私下还是这副样子,梁有章当场给下马威的心思歇了一半。
  并深深怀疑自己可走眼了——南荣承煜但凡有点脑子,也不会跟着周衍知去紫宸殿梗着脖子诛杀奸臣,更不会在勤政殿公然跟天子对着干。
  自从天子“因病”不理政事,南荣承煜折子批得尚可,周阁老都没能挑出太多错处。于大事之上也不曾擅作主张,事事问过他,说起来也算是听话。
  少有的几桩冲动事追究起来,竟然因为梁妃几句话,“殿下下次莫要冒犯天威,若要为民生计,做好你该做的便是,臣会助殿下。”
  当得起一句,赤子心性。
  应付梁有章这种事,南荣承煜穿书这么多年早已做腻,此时一颗心飞到流芳阁,“王上还在候着本王,本王定会谨慎行事。”
  梁有章拱手送他这外甥离开,可控又不至于蠢笨,当年许是没选错。
  *流芳阁位于御花园西南侧,与勤政殿隔得不算远,南荣承煜穿过早春争艳的各样花朵,却没心思多看一眼。
  等走近些许,他不由一愣,流芳阁的金字檀木匾只露出一个“流”字,其余二字被那道窄红身影挡着。
  “臣弟见过王兄。”
  南荣宸没回头,瞧着檐下的鸟窝,“襄王来了?”
  天子身上的朱红衣袍除了广袖,本就不甚宽松,此时看过去,恰好勾出天子润肩窄腰,南荣承煜没压下目光,“王兄好兴致。”
  南荣宸撑着木梯回身,“孤刚好有个问题,襄王以为,人和这鸟兽有何区别?”
  史书上什么“指鹿为马”之类的典故中,古代王公大臣多爱用飞鸟走兽当引子,要么阴阳怪气,要么试探臣下,一旦答错,没准脑袋就搬家。
  可此时花香鸟语,南荣承煜固执地把这当成闲聊。
  自从南荣宸登基,已经很久没这么同他单独说过话,剧情里没有这一段,他索性放飞自我,“鸟兽没什么灵智,低级的甚至不用大脑思考,当然跟人没法比。”
  “要说区别,人和走兽是哺乳动物…”
  “王兄为何突然操心这个?”
  南荣宸接着回头看那鸟窝,又觉得没什么意思,从木梯上下来,“孤如今就想当个闲人,不招猫逗鸟,该操心什么?”
  “孤倒觉得,人和畜牲也没什么区别,弑父杀亲、饿极了连人都吃,襄王在民间可曾遇到过这等事?”
  南荣承煜清醒几分,听出这又是一场试探,“王兄,臣弟长在乡野,每日奔波只为了谋生计,旁的实在知之甚少…”
  南荣宸仿佛没听进他的话,“孤找你来确有一事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