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司命动作一滞,旋即俯身握上寝衣袖袍,绸缎入掌丝滑,还沾着似有若无的温度。
  掌下之人举手投足间满是奢靡疏懒,却透着股高贵冷清的瑞脑香,轻易惹得人乱了心神。
  衣料摩挲间,司命又触及天子腕上的皮肤,泠然一片,和着晃荡的烛火将他的思绪拉到摸脉之日。
  外袍尽数落入手中,他想起当日他断南荣宸再无生机,不由攥紧手中衣袍。
  当日他“师父”道天子自戕前哭红了眼,他只当是缪言,可眼前天子眼尾这抹红…
  满身血煞的命定昏君也会如此么?
  [一级违规评论:天台一位真香哥已就位。]
  …
  [啊啊啊,受不了了,谁来弄死司命?]
  另个世界的读书人不知发的什么疯,违规个没完,不过弄死司命这个想法比早前骂他的那些顺耳。
  司命这等自恃清高之人,跟南荣承煜如出一辙。
  比起直接弄死,他突然更想看看不染纤尘的司命能忍到什么地步。
  待南荣宸两指搭上贴身寝衣的系带,司命才回过神来转身取药,却见那药握在他“师父”手中。
  [365:滴滴滴,系统错误!]
  第5章
  一声“系统错误”后,系统声音再度消失,南荣宸抬眸看向不知何时回来的谢尘。
  虽然不知道系统和谢尘有何关联,可他确定谢尘有些用处。
  他微抬下颌示意,“你来。”
  司命闻言退到一旁,见天子随意扯下寝衣袖袍,露出心口被渗出的血染红的纱布,仿若凝脂玉偏偏染上胭脂。
  销金帐垂落前,南荣宸才想起司命还杵在殿内,太后手下的人,看他的目光自然好不到哪去,“怎么,司命还有朝事要说与孤?”
  金线纹绣的锦帐将那两道身影挡住,司命没行朝堂之礼,“臣告退。”
  “既无事,便替孤向巫神再求一卦,”南荣宸盯着谢尘正在收纱布的手,“问问孤是否能做临越的明君,成就大业?”
  上辈子他在百姓心中坐实这昏君之位离不开司命那一卦——昏君南荣宸满身血煞,触怒巫神,是以腊月无雪。
  既然这些人如今还想诓他,总得说些顺耳的来听他,至于愿不愿意说,就不干他的事了。
  谢尘将伤药涂到南荣宸心口,说出去而复返后的头句话,“我替王上卜的卦不好么?”
  巫神亲口所说,天底下都没有比之更准的卦,可惜是假的,南荣宸正要开口,就听司命应下这差事,“两日后臣入宫奏明卦象。”
  主角团倒是上下一心,南荣宸淡声道,“如此便退下罢。”
  见司命空着手从殿内走出,心腹侍从跟上前去,替他披上披风,“更深露重,师父当心身体。那人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可有为难大人?”
  司命淡声道了句,“不曾,王上已然醒来,着人尽心照顾。”
  他这“师父”来历成迷,却有些本事。当日那“生阵”之说本是他脱身之计,没想到他“师父”不到两个时辰便将王上救回。
  普天之下能有这等本事,又主动来与他攀扯关系的,多半与他师门有渊源。
  如今的形势,手上无权就只能任人宰割,谋权免不了要用人,只要互相有价值,便先利用下去。
  心腹接着追问,“独留那人与王上在一处,可会对师父不利?”
  司命闻言捻了下手指,声音沉下去几分,“不会。”
  “莫要妄议君上。”
  心腹急忙应下,虽然没明白他怎没就妄议王上来。
  见司命不像动怒的模样,他瞧了眼漆黑的天色,这时候连鸡犬都在梦中,便是真议论两句,也没人知道。
  如他所想,南荣宸自然不知道殿外的事,谢尘一言不发地系好绷带,又要去替他拉好方才褪下的袖袍。
  方才响了几阵的雷终于有了用处,窗外响起淅沥雨声。
  这番折腾下来,南荣宸有几分困意,想起系统那刻,一句“好了,巫神请滚吧”只得违心地换成了“谢尘,雨夜风急,今夜便歇在这殿中吧。”
  风雨中雷声又起,谢尘看清这一劫为何,掐诀把地上那把匕首召到手中,洗去其上他的血迹,归鞘放回原处。
  说完这话,他便躺回榻上,不偏不倚落在南荣宸身侧,“事已至此,便先一同就寝,剩下的明日再议。”
  身侧锦被随之下陷,南荣宸还没沦落到要为了避开系统与旁人同榻的地步,正要开口赶人便失去意识。
  一夜“好梦”。
  *翌日云雨初霁,南荣宸醒来时天光大亮,入朝听政以来,他已经许久没有过这等好梦。
  榻上乃至殿内都只剩他一人,他索性只当昨夜谢尘没来过。
  躺了许久浑身松泛,他抬手揽起半席锦帐,侍从连忙跪下问安,“参加王上,臣侍奉王上更衣。”
  递上帕子后,他鼓起勇气接着开口,“王上,萧御史日日都来钦天殿,可都被司命大人的师父拦下了,怕是有要紧事。”
  南荣宸接过帕子,见这侍从圆脸圆眼,闲闲问一句,“他今日又来了?”
  侍从不敢再直视天颜,忙低下头去,可王上当真风华无双。
  往日祭神大典他只远远见过王上,只能瞧见一身玄黄王袍和君王十二旒。
  钦天殿上下都说王上狠辣果决,不近人情,乃俗世凶神恶煞之人,可王上如此好看,同他一个下臣说话都如此柔声细语,怎会是那样的人。
  “萧大人每日早朝后都来钦天殿,今日还未走,王上要见萧大人么?”
  南荣宸将用过的帕子递出,捏捏把哪小侍从的脸颊,拿谢尘当挡箭牌,“没办法,你们司命的师父不让孤见他。”
  小侍从半张脸连带着耳根被烧得通红,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早知道就不答应师兄代做这个差事。
  南荣宸明知道这小侍从背后之人是想诱他猜疑谢尘,最好能将谢尘杀了,免得节外生枝。
  原因么,自然是他对萧元倾宠信有加。
  可对着这单纯得过了头的小侍从他没法生起气来,随手将枕下那把匕首递出去,“怕什么,他们的事与你无关,孤又不会罚你,赏你的。”
  小侍从伸手接过那把嵌着足足三枚晶莹玉石的匕首,“臣…谢过王上。”
  书上说得不假,眼见为实,王上分明跟“凶”“恶”二字不沾边,定能做个明君。
  难得见着不掺半点假的喜色,南荣宸心情好上几分,连窗外的鸟叫声都动听了几分。
  “肃王殿下,大人吩咐过王上本月不见朝臣,擅闯钦天殿可是重罪!”
  南荣显挥手示意身后的亲卫拦住这群钦天殿的废物,“本王还没问你们钦天殿关押王上的罪,不想株连九族就滚!”
  “快去禀报司命大人和…那位!”
  南荣显径直走近主殿,一把推开虚掩着的殿门,却见南荣宸正抬手撑开雕花木窗,一只青羽鸟正在他掌心啄食。
  而他身后站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侍从,手里握着南荣宸惯来放在枕下的匕首。
  看来南荣宸永远不会长记性,又在骗他,“阿宸,王兄来接你回宫。”
  掌中的青羽鸟本就胆小,一听到动静即刻飞了,南荣宸拍掉手心的糕点屑,“王兄,还要孤再说一遍么?滚出去。”
  第6章
  南荣显面色一白,两步之后,脸上又突然挂上些笑意,“阿宸以为这命令我还会听么?”
  自从当年他负气离开南荣宸的寝殿,无论他使出什么手段,南荣宸从未再跟他耍脾气,更没再让他“滚”过。
  明明说过永远与他在一起,却待宫女侍从都比待他亲厚,把他当傻子骗。
  想到这,他看小侍从手里那把匕首更不顺眼,“擅动天子之物,司命就是这么给钦天殿立的规矩?”
  小侍从没见过这架势,腿一软跪到地上,他早听说肃王行事乖戾,路过的狗只要惹了这位王爷都得脱层皮,结结巴巴开口,“王爷…不关司命大人的事…”
  南荣宸伸出手安抚快被吓坏的小侍从,“王兄要与一个孩子过不去?”
  肃王满京城出了名的手段狠辣,但幼时的他觉得南荣显肆意畅快又重情重义。
  当年他刚开蒙,跟其余皇子贵族一同在国子监读书习武。时机不巧,正赶上先帝与太后生了嫌隙,有废后之意。
  这等落井下石的机会其余皇子自然不会放过,趁下学的间隙将他堵到御花园一角。
  “死了这条心吧,父皇岂会立废后的儿子为太子?”
  “听说咱们三弟生在邺州,没准是个野种呢?哈哈哈”
  …
  “跟个女娃娃似的,该不会要哭吧?”
  当时南荣宸不过五岁,加上总也吃不壮实,又过于白净,跟那群人比不仅身板颇有差距,气势弱到极点。
  他知道硬碰硬讨不到半点好处,于是朝为首那人招手,“前阵子我在勤政殿睡醒,偶然听到父王同周大人提到什么太子之事,王兄想听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