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南荣承煜双眸晦暗不明,“司命想好再答。”
  “臣承巫神之命,前来献上新卦。”司命直视南荣承煜,有恃无恐地开口,“岂料王上不幸殒命,还望襄王莫乱了方寸。”
  南荣承煜目光逐渐阴沉,炮灰么,之前没少见,刚开始都这么自信,非要被他的主角光环闪瞎眼才老实,“说起来本王都不清楚司命姓甚名谁,天下人想必也不知道。这么来看你这业务谁都能做,也是时候该换个听话的。”
  都道襄王宽厚过头,也不慕权力,是梁家强行架起的傀儡。
  原来是场骗局,襄王正打算用他的命演一出兄弟情深。
  司命面上不变,“听话的未必忠心,臣自有太后和王上看重的长处。”
  便是王上薨逝,明眼人都能看出,襄王身后的梁家也远不及太后的势力。
  “没用的东西,”南荣显懒没再听他二人扯皮打哑谜,冷嗤一声,转身看向刚赶来的太医,嘴角倏然噙起两分笑,像是已经冷静下来,“若医得好王上,许你们满族荣耀。医不好么,举家给王上陪葬。”
  满朝大臣并一排太医跪在殿上颤颤巍巍,不过但凡耳清目明的都能看出两位王爷此刻正在作戏,天家哪有手足情深这东西,等演完还有得乱。
  肃王和襄王一党互看两眼,默不作声地拉开距离,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周衍知。
  满朝皆知,周阁老蒙先帝所托,虽身居高位却从不结党、忠君为国,为朝中清流之首。
  能得周阁老支持,这王位才能坐得名正言顺。
  事关身家性命,他们想得投入,没注意到一袭白袍不偏不倚地自他们头顶拂过,极其招摇地轻步踏上御座。
  “放心,死不了。”
  第3章
  他这句话成功吸引满朝数十人的目光,半个时辰折腾下来再被这么一吓,心态不好的大臣险些自掐人中,天知道这是上朝还是历劫。
  一片惊疑算计中,只有那排太医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平日里看不上乡野游医的心气烟消云散——能来宫里放肆的,要么是嫌命长要么是来挣功名的。
  眼前这位一袭白衣却绣着赤红暗纹,老大不小的人只用玉簪束了一半头发,脸长得花里胡哨,又能随意进出宫城,一看就是来扬名的。
  还不等满殿的人开口,那人就自顾自地眯起眼,“司命,这么快就不认得师父了?”
  “忘了也无妨,旁的就由你来解释,为师救王上要紧。”
  司命被这句话定在原处,险些端不住一身出尘仙姿:他师父死了二十年,还是他亲手殓的骨,眼前这人怕不是来找死的。
  可此刻不是揭穿这狂悖之人的时机,他向来只做万全之事。司命的身份与巫神相通,有怪力乱神的成分在,南荣承煜给他安个“蛊惑君上”之类的罪名便可当众杀他,暗杀的手段更是防不胜防。
  当务之急是离开宫城,待回了钦天殿他自有后路。
  于是他拱手认下,“徒儿等待师父已久。钦天殿有一生阵,师父亲自启阵或有一线生机。”
  谢尘信步迈上阶梯,“二位也听到了,我便先带王上去钦天殿。”
  不仅襄王和肃王听到了,满朝大臣也听得明白,并信了大半。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司命这等孤高之人总不能胡乱认爹,况且到时这白衣人若医不好王上,欺君之罪也少不了司命一份。
  南荣显把目光从南荣宸身上离开,抬手拦住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疯子,“本王凭什么信你?”
  “问他,”谢尘抬手指了下南荣承煜,“问太医也成,实在不行,周阁老也能替你解惑。”
  南荣显一句“来人,拿下”还没出口,人就又被南荣承煜拉开,“神使请便。”
  南荣宸是反派大boss,果然不会提前下线,这天降bug肯定是来救他的,否则剧情没法往下去。
  这天降的bug肯定也是主角团的。
  想到这南荣承煜心思稍定,用看智障的眼神扫了眼南荣显,暗骂一声妈的,病子,可还要顾忌着不能崩人设,“王兄若不放心,着人去守着便是。”
  “只是听说王上入东宫那年中毒昏迷,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让王兄离开寝殿。”
  “再者说,王上若知道肃王兄百般阻挠神使救他,再误会了肃王兄可就不好了。”
  他这话说得委婉,根据剧情,当日南荣宸说是让南荣显这疯子滚出去。
  南荣显自然记得,扫了一眼那群不中用的废物太医泄愤,“本王与王上的关系轮得着你来置喙?”
  南荣承煜没再作声,就嘚瑟呗,等他登基第一个收拾南荣显这个神经炮灰。
  见襄王也称这白衣人一句神使,满朝文武对这人神使的身份信了大半。
  传说巫神世代护佑临越,司命能通神谕,司命的师父当然当得起“神使”二字。
  神使亲临,看来王上命不该绝,襄王肃王两党又互看一眼,双双庆幸方才没妄动。
  庆幸之余又不忘鄙夷一句,对面的老不死平日叫得挺欢,真遇到事儿缩得比谁都快。
  谢尘颇有风度地微微颔首,俯身拨开帝王面前十二道冕旒,又将其放回原处理好,随即揽上南荣宸的腰,轻巧地把人揽进怀里。
  南荣宸身上未干的鲜血染上那袭月白衣袍,汇进暗红纹路中,将其染得鲜红,隐隐流动,分外诡异。
  这般变化没逃过周衍知的眼,他将信将疑地开口问询,“还请神使告知王上伤情。”
  谢尘微微皱眉,在数道目光注视下开口,“伤得不重,就是眼哭红了。这腰也不过盈盈一握,可见为国操劳。”
  这叫伤得不重?王上会哭?这些是重点?这话简直有辱斯文,满朝大臣敢怒不敢言,“是臣等之过,日后定尽心辅佐王上。”
  这话原只是客套,可亲眼看到王上无知无觉地依偎在这神使怀里,帝袍上的血迹触目惊心,整个人生气全无,一众老狐狸倒难得生了点真心。
  王上十四岁入东宫,在朝听政时屡出良策;十六岁随军出征连下西吴五城,打下疏勒等蛮族小国;登基以来着手肃清朝政已见成效,是个不可多得的帝王之才。
  只是可惜,注定做不了临越之明君。
  “诸位误会,本使并无问责之意,不过是恰好见诸位个个身宽体胖,随口提上一句。”
  这话一出,众臣险些挂不住脸色,又是周衍知上前岔开话题,“那便有劳神使照看王上。”
  “周阁老言重,”谢尘抱着怀中人走下最后一节白玉梯,“本使久不涉尘世,也是头一次见逼死君王的事,权当看个新鲜。”
  神使这口舌恐怕肃王来了都得退让三分,何况他们。别说开口辩驳,恐怕应和一句都要得个新罪名,满朝大臣索性闭嘴装死。
  见满朝无人再言语,谢尘留下一句“告辞,王上本月休沐,朝中事宜诸位看着办即可。”便飘然离去。
  送这尊大佛时,众臣心性已经磨炼得差不多。是以那声尖细刺耳的“太后驾到”入耳时,他们已经没多少波澜,走流程一般跪下行礼静待后文。
  一贯以温柔从容面示人的太后撑着雪棠的手急急走来,一脸担忧,“周阁老,王上人在何处,可有大碍?”
  论血缘亲疏,襄王和肃王身份最高,可太后素来对他二人冷淡疏远,这一声“周阁老”不仅于无形中向朝臣证明这点,同时又彰显对周衍知的信任。
  自然,太后的拳拳爱子之心也让人动容。
  南荣承煜静静看着他这真正的生母表演,放到现代,奥斯卡没太后他不看。
  趁太后与周衍知周旋的空当,他弯腰拾起地上断成几截的玉片,拂去灰尘妥帖地收进袖中,再抬头时眼中异色消失得干净,迎着南荣显嫌恶的目光真诚地笑了下。
  南荣显回以冷嗤,又看了眼空着的御座 ,拂袖退朝。
  得益于他平日的做派,没人去拦他。盼望着安稳退朝的众臣也只能对着他离去的背影一阵艳羡。
  “那便好,那便好,巫神佑我临越,护我宸儿,”太后听完周衍知的话几乎喜极而泣,“此事实在蹊跷,王上素来心性坚韧,定是受人蛊惑才会…才会如此。哀家听闻这剑是高忠呈给王上的,便从他开始查,定要严惩谋害王上之人。”
  “朝政之事哀家一个深宫妇人所知甚少 ,还要有劳周阁老。不知王上可还有何交代?”
  南荣承煜拱手作答,“启禀太后,王上令儿臣与肃王共襄朝政。”
  太后眉目间染上两分不满,“且不说这口谕是否为王上本意,储君未立,两位王爷摄政恐怕不合规制。”
  南荣承煜温声答话,“母后说的是,儿臣不堪大任,但愿竭力为王上分忧。还望周阁老多多指教。”
  周衍知得赐龙头杖,是两朝元老、当今首辅,于王上有恙之时主持大局无可指摘,“王爷言重,此乃老臣应尽之责。”
  周阁老如此说,向来不涉朝政的太后也就别无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