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这个狗东西,老天瞎了眼!”温屿本来因着丽娘之事一肚皮的火气,大骂了句。
  “老天瞎眼,但我从不只靠着老天。”荀舫起身凑过来,笑着道:“荀柏被打断了腿,子孙根一并毁了。”
  温屿大吃一惊,“你这样做,岂不是留了把柄在人手上。你是要考功名之人,被人拿着把柄威胁,耽误了你的前程,太不划算了。”
  “放心吧,我岂能留下把柄。”荀舫老神在在地吃了口茶,道:“要想做得干净利落,首先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要越少的人知道,自己动手最好不过。荀柏在烟柳巷有个相好,经常去相好家。他去找相好,随从也去找人泻火去了。我守在暗处,等着他出来,几闷棍下去,他就成了一摊烂泥。烟柳巷混乱,三教九流的人进进出出,他就是猜到是我,他也没有证据。”
  温屿没想到荀舫居然是自己动手,她松了口气,道:“还真是狡猾,以后我要少得罪你。”
  “来不及了,你得罪我的事,罄竹难书。”荀舫白了她一眼,慢吞吞道:“我大人有大量,且不与你计较。这两日我有空,可以去帮你选棺椁,寿衣。”
  温屿知道他是一片好心,也没有拒绝。
  过了两日,丽娘溘然长逝。
  杨六这天刚好启程赴任,温屿与荀舫一起,安葬了丽娘。
  有人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死去,也有人轰轰烈烈来到这个世上。
  林嫔生了个儿子,皇帝大喜,封了林嫔为贵妃。
  林裕和跟着水涨船高,林府门前车水马龙,热闹盈天。
  温屿没去凑这个热闹,只送了一份不大不小的贺礼。
  在年底,温屿终于搬进了新宅。这一年,绣坊挣了五百三十二两的净利。
  日子转瞬而过,又一年的秋闱到来。
  荀舫进了考场,三天之后,秋闱结束。
  秋老虎肆虐,到了夜里,还是闷热不堪。花厅里摆了冰鉴,温屿依然感到透不过气,不耐烦地摇着扇子。
  荀舫却悠闲地躺在榻上,翘着二郎腿,捡着盘中的果子吃。
  温屿看得来气,凉凉地道:“要是考不中的话,看你还有这份闲情。”
  荀舫呵呵笑,道:“心静自然凉,你别找茬啊!”
  他见温屿一脸的不耐烦,递了冰碗过去,“捧着凉一凉,快下雨了,等下雨之后,天气就凉了下来。”
  温屿接过冰碗捧着,手心传来阵阵凉意,干脆拿冰碗贴住脸。
  “先说好啊,荀家的人在那里蠢蠢欲动。要是你考中了,肯定会巴结上来,让你认祖归宗。荀家就是一堆狗屎,这堆狗屎,你必须解决掉。”
  荀舫道放心,温屿见他似乎胸有成竹,就没再多说。
  到了夜里,雨终于噼里啪啦落下。经过一夜,天气果然凉爽下来。
  秋高日爽的天气,秋闱正式张榜。
  第84章
  天刚泛起青色,蒋慧娘醒转过来,发现晚起的温屹不见人影。
  平时一家子都在绣坊用饭,兄妹俩这几天跟着温屹住,小院就夫妻俩。
  蒋慧娘以为温屹去了茅厕,便未加理会。她穿衣下床,去灶房烧热水。等水烧好之后,她放在那里凉着,舀了水前去洗漱。
  等洗完之后,蒋慧娘仍没看到温屹,到茅房卧房找了一遍,四下无人。
  “他一大早去了何处?”蒋慧娘嘀咕了声,收拾之后去绣坊。
  绣坊的活多,蒋慧娘着实没空管他,锁好门之后离开了家。
  温屿给她一个月三两银子的工钱,只在绣坊做些灶房洒扫的活,与普通寻常的绣娘相差无几。
  蒋绣娘如今已经学会持家,三两银子在明州府,精打细算已经足够养活一家四口。在温屿的照顾之下,吃穿无需花银子。
  温静诚在书院读书也是温屿供着,温静训更是一年到头都跟姑姑住着,吃穿读书教导完全不由他们夫妻操心。
  用于氏的话来说,一家之主撑不起来,嫁给他还不如搂块牌位做寡妇。
  再说有问屿在,给温屹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出去乱来。
  于氏早听从温屿的建议,先把古井巷的宅子卖了,一家子先搬了出来。一时没找到合适的宅子,在杏花巷赁了间宅子住。
  后来恰好蒋慧娘旁边的宅子要卖,要价一百五十两。于氏手上的现银不够,温屿借给了她五十两,每个月从工钱中扣除三两偿还。
  他们如今住的宅子,也被温屿买了下来。不过温屿没有将宅子给他们,每个月仍然收取一两五钱的赁金。
  蒋慧娘倒不抱怨,毕竟她的宅子比于氏大,屋子新,温屿花了足足两百多两。她更清楚,温屿是为了他们一家子好。
  若说过日子的成算,休说与温屿相比,于氏就将他们远远比了下去。
  于氏与蒋慧娘做了邻居,平时都一起从绣房来回,也好有个伴。
  蒋慧娘出门之后,于氏刚好从小院出来,她一脸紧张地道:“哎哟,我们赶快些。”
  “天色还早着呢。”蒋慧娘望了望天,疑惑不已。
  “今朝是什么日子,难道你都忘了?”于氏无语地道。
  蒋慧娘一愣,旋即想起来今朝是秋闱放榜的日子。她立刻变得比于氏还要着急,转头张望,“走路慢,我们还是赁辆驴车。我就说早上孩子他爹怎地不见人影,肯定去看张榜了。”
  荀舫考功名,绣坊所有人比温屿还要上心。平时科举之事与她们毫无关系,如今却不同了。
  一来巧绣坊待人厚道,在明州府赫赫有名,好些绣娘想要来干活。
  二来要是荀舫考中功名,巧绣坊就与以前不同,就是官府也要客气几分。
  绣坊没人敢前来找麻烦,生意稳当顺利,她们跟着能得好处,赚到更多的银子。
  巧绣坊的绣娘们翘首以盼,温屹也破天荒天不亮就起床,赶着去府衙前面看张榜。他到的时候,府衙前面已经围了不少来看榜的人。
  温屹寻到个缝隙,好不容易挤到前面,气喘吁吁站定,伸手扶正歪掉的幞头。
  这时,他看到荀柏的大儿子荀大郎站在西侧,不由得愣住,暗自嘀咕荀家又没人前来考功名,荀大郎在这里作甚?
  荀家将荀舫温屿赶出来,温屹自是憎恨鄙夷。他不屑地瞥了一眼,便不加理会,既期待又忐忑地等在那里。
  身为读书人,温屹当然想要考功名。温屿不允许,他只能认命在私塾做个先生。
  对荀舫这次考功名,温屹比谁都要激动。一边幻想着要是自己也去考试,榜单上有自己的大名,那该有多风光。
  一边温屹又想着荀舫要是榜上有名,他也会与有荣焉、
  另外一边,温屹又想,荀舫以前不学无术,连他都考中功名,自己却寂寂无闻,着实是天下最最可怜之事!
  若是荀舫落榜呢?
  温屹心情很是复杂,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被越来越多看榜的人挤得左摇右晃,脚上不知被踩了多少次,身上的衣衫早已皱巴巴。
  “差役出来了!”前面有人叫起来,现场瞬间安静,紧紧盯着差役手上拿着的榜单。
  在学正与衙门知府通判等官员的监督下,差役将榜单贴到了府衙墙壁上。
  温屹被推挤着,仰着头盯着榜单,看着上面的名字。他从最底下往上看起,在看到一半时,仍然没看到荀舫的名字,以为定是榜上无名,一时间,温屹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幸灾乐祸。
  “中了,中了,我五叔中了前三!”旁边荀大郎大嚷大叫起来,兴奋得脸通红。
  温屹恍惚了下,他五叔是何方神圣,荀家何时出了个有出息的读书人?
  “恭喜恭喜。”旁人听到之后,不管真假,纷纷道起了喜。
  荀大郎朝四下团团抱拳,喜滋滋道:“我五叔考中秋闱,是荀家的大喜之日。若是来荀家布庄买布的客人,今朝一律便宜一成,荀家还备了喜钱果子,与大家沾沾喜气!”
  布并非人人需要,能白得喜钱与果子,大家都不客气了。有那机灵的闲汉,已经往外挤,飞快朝荀家布庄跑去了。
  温屹还没回过神,茫然继续看榜,待他看到第二名次的位置,赫然写着荀舫时,脑子轰然一声。
  荀舫竟然考了第二!
  荀大郎口中的五叔,便是荀舫!
  “好不要脸!”温屹震惊之后,愤怒得都快晕过去,扯着嗓子冲喜气洋洋的荀大郎大喊。
  “荀舫是我妹夫,早已不是你们荀家人!不要脸的一窝子,呸!”
  温屹在乞讨途中,默默中学了许多骂人的本事。他是斯文读书人,那些以前说不出口的污言秽语,这时却流利之级从口中吐了出来。
  “一家子没脸没皮的狗东西,黑心肝,烂得流脓流黑水,看到我妹夫有出息了,舔着厚脸皮就要赶上来认亲!”
  有记得当年之事的人,嘲笑道:“荀家当年将荀举人赶出门,这事明州府都传遍了,荀大郎,你还真是厚脸皮啊,你巴上来认五叔,你五叔可不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