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伙计言语间虽客气,温屿还是听出了他的怠慢。先敬罗衣后敬人,温屿对此一惯不放在心上,打量着铺子,道:“我先自己看看。”
  伙计便走开了,回头还不时盯着她。温屿神色坦然,在铺子里转悠。布庄主要以卖布为主,在铺子东面劈出一角,摆着绣线。
  正中柜台上堆着五颜六色,价钱不一布匹,有丝绸,绫,罗,绢,锦,缎,还有与缂丝一样贵重的帛。
  棉麻的布匹,则放在柜台上旁边的矮案上,颜色比贵重布匹要少,多是黑,本白,灰,靛蓝等几种寻常百姓所穿的颜色。
  温屿不管伙计如何不耐烦,鄙夷,一一询问价钱。最后,她问道:“可有陈布?”
  伙计掀起眼皮瞄了温屿一眼,道:“陈布有,绫罗绸缎棉麻布,你要哪一种?”
  罗布有小孔,丝绸比不上细绢细密,锦缎太厚重,帛实在太贵,最适合做折扇扇面的还是细绢。
  温屿道:“细绢便可。”
  伙计说稍等,去抱了两匹陈旧发霉的细绢出来。温屿拆开仔细看过,除去泛黄,上面也长着点点霉斑,情况大致与黄福布庄的相近。她问道:“这布如何卖?”
  “一两银。”伙计随口答道。
  布匹经由不同织娘的手织出来,织娘手艺有高低,织出的布皆不同。这两匹布只看织出的纹路,要比从黄福处买来的细绢细密均匀。
  一两银子一匹,还是贵了些。温屿问道:“八百个大钱可行?”
  伙计一口回绝了,道:“这是东家定的价钱,一个大钱都不能少。”
  温屿心中有了数,从黄福处买的两匹布,没有买贵。只要成本没有虚高,离生意的成功就近了一小步。
  就算温屿信口开河,借以后互相合作多拿布来压价,端伙计都不会信她。何况是一直冷眼看着,并未上来招呼她的掌柜。
  温屿怕折扇太多卖不出去,她也就没再多买布,转而问绣线价钱。
  到底是大店,伙计拉着脸,还是回答了温屿。裕和的绣线颜色多,棉麻丝的绣线,价钱不比杏花巷绣线铺的便宜,金线银线价钱如先前杏花巷伙计所言相同。
  温屿心中已大致有数,如果买得多,价钱肯定会便宜。杏花巷绣线铺这种常年往来的老主顾,就是赚些批发与零售之间的差价。
  买何种颜色的绣线,先要定下花色。温屿先没买,离开裕和布庄,在吉庆街附近的街巷又逛了许久。直到太阳西斜,再花三个大钱赁了辆驴车,前去黄氏家。
  黄氏家在桂花巷,离翠柳巷不远,隔着三四条小巷。宅邸铺子都比不上翠柳巷,破旧杂乱。
  桂花巷的巷子口长着一颗三人怀抱大小的桂花树,几个稚童在桂花树下玩耍。看到驴车停下,稚童们一齐好奇看来。
  温屿下车上前,笑着问道:“劳烦打听一下,黄绣娘家可是住在这里?”
  流着清鼻涕,头上扎着冲天辫的小童,推了身边一样流着鼻涕,头顶着两只小揪揪的小童:“牛牛,找你阿娘的。”
  牛牛答道:“阿娘不在家,外太婆生了病,阿娘去伺候外太婆了。”
  温屿打量着巷子,有汉子从巷子第三家门前探出头,警惕地看过来:“牛牛,快回来。”
  牛牛应了声,撒开脚丫子跑了过去。温屿估计汉子是黄氏的丈夫罗庆。她走过去,罗庆认出了她,道:“原来是温东家。”
  罗庆人瘦弱,脸色蜡黄,说话时喉咙带着呼哧声,温屿估计是哮喘。
  温屿前世与医院打交道多,对哮喘也有一定的了解。哮喘病人不能干重活,冷不得热不得,饮食上诸多忌口,人称富贵病。
  家中有病人在,怪不得黄氏虽然能赚钱,仍然住在破旧的桂花巷,日子过得紧巴巴。
  温屿不经意打量着,罗庆穿着泛白布衫,浆洗得干干净净。大门里面收拾得整齐,院中种着菜,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姑娘在拔冬葵。
  估计黄氏不在,罗庆也没请温屿进去的意思,问道:“牛牛阿娘不在家,不知温东家可有事?”
  温屿道:“我来找黄娘子,商量绣坊上工的事。罗大哥,等黄娘子回来以后,你与她说一声,让她尽快来找我。”
  罗庆答应了,“明朝她回来后,我就让她来找温东家。”
  林氏她们几人家也住在附近,天色已经黄昏,周围混乱,温屿不敢多留。打算白日再来找她们,忙告辞回翠柳巷。
  正是归家时辰,路上行人多。温屿穿着与他们差不多的旧衣,埋头与做工归家的妇人一样,匆匆朝前走着。
  一路无事回到翠柳巷,温屿看到熟悉的角门,长舒口气,正准备上前敲门。
  这时,一个男人从旁边闪身出来,急迫,缠绵地喊了声:“温妹妹!”
  温屿被这一声,叫得瞬间浑身都是鸡皮疙瘩。她转头定睛看去,男人正是荀柏。
  第11章
  荀柏双眼发直盯着温屿,眼里泛着淫邪的光,在她身上来回打量,最后停留在胸前,手也神了过来。
  “乖乖,真是想得我心肝肝都疼,乖乖,让我好生亲香亲香。”
  胃里恶心直往上涌,温屿后退几步,差点没吐出来。她回想起当时在荀家时,荀柏意味深长看她的那一眼。
  原身与荀柏之间肯定有纠葛,不过温屿不解的是,为何记忆中不曾出现这一段。
  “乖乖,怎地,生我的气了?”荀柏见温屿躲开,往前追了两步。
  “乖乖,只要你听话,我照旧会疼你,让你吃香喝辣。”
  夜色盖不住荀柏丑陋的脸,温屿只恨自己眼神太好,心道就算再穷,也要去买把短刀带在身上。
  小巷虽安静,周围都是铺子,温屿只要大喊,肯定有人会出来。
  面对荀柏,温屿一如既往地镇定,她想到那三百两银子,想要装怯试探,实在装不出来,便放弃了,干脆地道:“绣坊拿了三百两银子到荀家的布庄,这笔银子先还给我。”
  荀柏满腔的柔情蜜意,遭遇到温屿的冷脸相对,本在懊恼中,听到她提到银子,顿时翻脸道:“何来的三百两银子?是你被野种骗了去,拿了三百两银子给他。他拿了银子,一半拿去花天酒地养相好,一半填了布庄他亏损的窟窿。野种眼高手低,布庄在他手中折本,他怕阿爹发现,偷偷去将账抹平了。”
  说到这里,荀柏心又痒起来。他喜欢泼辣的妇人,你来我往才有滋味。不知为何,他觉着温屿几日不见,变得愈发娇俏动人。
  荀大福眼见不行了,死后要办丧事,一大堆事情要操办,许久都无法见到她。
  好不容易抽空赶来见她,荀柏如何肯放弃,心头滚烫,张开双臂扑上前,颤巍巍喊道:“乖乖!”
  温屿面色沉静,揪准时机,准备抬脚踢去,顺便扬声呼救。
  突然,一股带着杀气的疾风袭来,温屿只看到眼前寒光一闪。
  “呲啦”一声,荀柏后背瞬间一凉,他惊恐回头看去,荀舫手上扬起的菜刀,已经快劈到面门。
  “杀人啦!”荀柏惊恐无比,呼喊堵在喉咙,双腿发软往后倒在地上,堪堪避过了一刀。
  荀舫不做声,欺身上前就要再砍。幸好跟着荀柏前来的小厮兴儿,本来在旁边车边躲着偷窥,发现情况不对,他赶忙跑出来,死死抱住荀舫的腰。
  荀舫被兴儿扯住,荀柏在地上如蚯蚓一样蠕动,手忙脚乱爬起来,他呼哧急喘,想要说几句狠话,荀舫已经扭折兴儿的手腕,又提刀追了过来。
  荀柏吓得没了魂,拔腿就跑,边跑边喊:“杀人啦......”
  刚喊出一声,人就被从背后扑倒在地,荀柏痛得眼泪鼻涕横流,死亡的恐惧,让他顾不上痛,下意识拼劲全力反抗。
  兴儿吓得也脚软,但荀柏出事,张氏会将他乱棍打死,他只能豁出去,右手受伤使不上力,只能举着左手上前帮忙。
  温屿还未回过神,就见到几人纠缠在一起。荀舫明显体力不支,喘气如牛,却凶猛异常,手上的菜刀掉在一旁,他不管兴儿,将荀柏按在身下就是一顿猛捶。
  兴儿闭着眼睛乱嗷嗷叫,荀柏也叫,温屿看到地上的刀,她赶忙摸过去,将刀捡了起来,握在手中。
  温屿不敢杀人,她见荀舫的衣衫被撕破,快要被兴儿翻到,当机立断用刀背砍向兴儿的手背。
  谁知,兴儿这时松开了手,温屿的刀背只砍到一半,另外一半落在了荀舫的手臂上。
  荀舫人抖了抖,却一声不吭,兴儿手上吃痛缩了回去,荀舫身上力气一松,全神贯注对付荀柏。
  眼见巷子有人打开了角门,荀柏要是死在这里,她也会被牵连。
  生意刚起步,温屿不想填进去,赶忙道:“这次留他一条小命,以后他再来,就将他剁成肉酱!”
  荀舫不理会温屿,呼哧急喘着,手上拳头又砸了下去。温屿飞快朝四周看去,有人举着油灯探出头看究竟,扬声问道:“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