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诚惶诚恐地侯在堂下,还是元德清出来让他们这些官员各自散去。
  另一边,萧衍之带着桑晚,乘了个不起眼的车驾,已经入了江州。
  身边只带了安顺和锦书近身侍候,柯沭扮作侍卫模样,随行护驾。
  江州区县内有泸江穿过,当年大雨决堤,洪涝不仅波及周边村落和良田,连城里都遭了灾,没能幸免。
  已经过去许久,这里早看不出当年的痕迹,商贩叫卖,街市繁华。
  桑晚新奇不已,在南国离宫那次也只有满目萧条,这般市井模样,她还是第一次见。
  不自觉的,唇边就染了笑意。
  “这是画本子里的糖人吗?”
  小贩见桑晚精致可人,笑道:“夫人可要买一支?”
  桑晚局促地摇了摇头,“我不是——”
  话没说完,便被帝王拉住手打断,默认道:“夫人新婚,难免害羞了些。”
  又转头对桑晚说:“挑个喜欢的?”
  她红了脸,视线流转在那两排糖人上,小心翼翼拿起一个仙子模样的。
  声音很轻:“这个吧……”
  安顺给商贩付去文钱,那小贩也难得一见贵人,笑着说:“夫人好眼光,正好挑中了织女,老爷新婚,不若再买只牛郎回去,成双成对,寓意也好。”
  他迟疑半晌:“只是牛郎方才卖出去了,不急的话,我这会儿便捏一个出来,片刻功夫就好。”
  萧衍之打量着桑晚:“夫人想要吗?”
  桑晚还被他攥着手,这声夫人属实吓到她了,悄悄在帝王手心划着指甲,在他满是压迫的视线下,小声承认:“想看他是怎么捏出来的。”
  “夫人您瞧好,我手可快着嘞。”
  小贩边捏还边说:“柳家的小小姐也喜欢我捏的,说句夸大的话,这条街上,我的糖人最是活灵活现。”
  萧衍之和柯沭对视一瞬,柯沭仿若无意问道:“可是江州柳氏?”
  小贩低头忙碌,随口道:“这江州还能有哪个柳家?”
  又暗暗压低声音:“我听几位不是本地口音,若是遇到柳家人,能躲就躲吧,当今太后的母亲就是柳氏一族,父亲在京中又是荣国公,就连知府老爷都对柳家客客气气,兴许还要仰仗柳家以保官位,咱们这些寻常人可开罪不起。”
  安顺:“你日日在这卖糖人,怎知晓京中之事。”
  小贩哼笑:“在江州这不是什么秘密,谁不知这柳家和荣国公府是亲家,来往甚密。”
  萧衍之眉头轻蹙:“那江州知府可是继姜大人在任之后的?”
  小贩一惊,“您还知道这个呢?都是十几年前的老黄历了,姜大人在任时我还是孩童,后来……”
  他叹了口气,“可惜了,姜大人不仅没等来皇帝的褒奖,还反遭祸端,朝廷判的是贪污,可那年洪灾,我们闹饥荒,若非姜大人施粥行善,不知要饿死多少人。”
  他抬眼见萧衍之神色不对,很是锐冷。
  “看几位是外地人我才多说了些,您可千万别向旁人打听,当年之事在江州是禁忌,万不可四处提及。”
  说着,将捏好的牛郎举到桑晚面前:“夫人您拿好。”
  桑晚接过糖人,话里话外听出很多,临走前问道:“既是禁忌,你又怎敢讲了这许多?”
  小贩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家人在洪灾那年都死完了,就剩我一个,难得遇到这位爷还记得姜大人,便多说几句,我死就死了,没旁的牵挂。”
  桑晚不忍,安顺接到萧衍之的眼神,取出一锭银子放于小贩摊位。
  “哎呦,这……小的怎么受得起,给太多了。”
  萧衍之已经拉着桑晚离开,安顺笑笑:“我们二爷心善,你收着就是,日后若有人打听我们的行踪,你只管说没见过。”
  那小贩连声应下,他就是捏一整年的糖人,也赚不下这么一大锭银子。
  銮驾在滨州最多休整两天,他们在江州最多也只能呆一天半,便要赶回去。
  尤其江州一带,太后眼线遍布,蒙蔽一时还行,太久不露面,定会让人起疑。
  打从微服出来,桑晚便听安顺改口喊了二爷,想来在皇族中,萧衍之位列第二。
  离开那处,几人在街头闲晃着,帝王却好似兴致不高,眉眼间满是心事。
  桑晚想宽慰几句,又无从开口,只小心问道:“听他所言,那姜大人许是蒙了冤屈?”
  “嗯。”萧衍之捏着桑晚指尖,“举家含冤而亡的,是朕的外祖。”
  第15章
  桑晚呼吸一滞:“您肯定有翻案的打算,不然也不会带我来江州。”
  萧衍之眼中带了狠意:“不仅要翻案,朕还要将这么多年,太后施加在我身上的东西,都逐一奉还!”
  “您贵为帝王,自是可以。”
  桑晚似是安慰,犹豫间,悄悄主动握住萧衍之的小拇指。
  被他反手包裹住掌心:“但是阿晚,朕的背后空无一人。”
  她抿唇,感受到帝王手掌炙热的温度,终究做不出回应。
  “陛下,我在深宫无人教养……尚不通世事。”
  萧衍之淡淡笑着,桑晚哪里是不通世事,或许不通情爱是真,但她的小脑袋转起来,也是聪慧的。
  “无妨,朕等得起。”
  桑晚心底一颤,难言的苦涩在眼底蔓延。
  “想什么呢?”萧衍之低头,看桑晚蔫巴巴的。
  桑晚:“在想原来做皇帝,也有那么多不顺心的事。”
  他拉着桑晚转身进了一间成衣铺子,“都过去了,现在有阿晚,没有不顺心。”
  她错愕半晌,看着眼前各色布料,和已经制好的衣裳。
  女儿家哪有不喜欢装扮自己的。
  老板见进来几人衣着贵气,家仆环绕,忙放下手中活计,“贵客里边请,几位想试成衣还是选料定裁?”
  萧衍之:“成衣。”
  店中小厮领着桑晚挑花了眼,锦书跟着夸了许多。
  桑晚从未做过自己的选择,哪怕只是一件小小的衣裳。
  她不安的看向帝王,“您觉得什么颜色合适?”
  这模样落在老板眼里,好似娇羞,像极了刚新婚的年轻男女,不怪那捏糖人的小贩唤桑晚夫人。
  萧衍之:“阿晚只管挑自己喜欢的就是。”
  桑晚犯难,她从前浑噩度日,好似不知自己喜欢什么,又不喜什么。
  送到她面前的东西,都不是好的。
  要说新衣裳,大抵还是林娘娘去岁及笄缝的那件,也比不上这里,花团锦簇。
  她随意走向一旁整齐挂着的衣裳,挑了件最是淡雅的,“不若就试这件吧。”
  萧衍之还未言,就看那老板面容为难:“夫人,这边几件都是我们少东家的千金月前裁制的,今儿府上就要来人取。”
  见萧衍之面色一沉,老板有眼色地指向另一侧挂着的衣裳。
  “夫人眼光好,和我们小姐都选到一处去了,您再看看这些呢?也都款式淡雅,不相上下。”
  正说着,进来一管家模样的人。
  老板话音刚落,忙陪着笑脸迎上去:“柳管带,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这等小事还得亲自跑一趟。”
  “出来自然有旁的差事!”
  说着,看了桑晚和萧衍之几眼,轻哼:“什么人,也配和我们柳家小姐相提并论,你这掌柜做的是愈发会说话了。”
  “哎呦,您恕罪,我这也是话赶话没过脑子。”
  说完,朝自己脸上不轻不重地扇了一巴掌,声音脆响,用眼神示意店内小二去包衣裳。
  柳茂趾高气昂地咳嗽几声,便有小厮奉上茶水。
  萧衍之好整以暇:“一条看门的哈巴狗,也能出来乱吠了。”
  柳茂蹙眉,转头看向萧衍之,对视瞬间,就被那双凌厉的眸子直穿心底,瞬间败下阵来,不禁破口大骂。
  柯沭出手极快,电光火石
  间,便已折断那柳茂的腕骨,霎时传来惨叫声。
  桑晚的眼睛被萧衍之牢牢捂着,光听声响,便打了个寒颤。
  柳茂:“你可知我是柳家的人,不要命了!”
  他虽身后带了不少小厮,但光看柯沭那双杀人的眼睛,便不敢上前。
  掌柜吓白了脸,嘴里念叨着和气生财,自己却躲去了柜台后面。
  柯沭往前走了一步,柳茂便吓得后退好几步。
  喊身后的小厮挡在前面,嘴里骂着废物。
  柳茂自知打不过,打算回府告状。
  忍痛放下狠话,“你等着,我定要你们横着离开江州城!”
  待他们怒骂着离去,萧衍之才放下挡着桑晚眼睛的手,“去量下身形,和我家夫人身量一致的衣裳,各色都买一件。”
  桑晚:“……用不了这么多的。”
  帝王将人轻轻往前推了推,“无妨。”
  柜台后的老板战战兢兢地抬起头,让女学徒将桑晚带去丈量,低头嘴里鼓捣着“完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