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和五年前相比,女孩长开不少,弯弯的柳眉下,一双眼睛干净清澈,水汪汪的。
  看着眼前的地面,双眼无神,更没有丝毫求生的欲望,仿佛只在安静等待死亡降临。
  萧衍之走向她,一把将娇小的桑晚从人堆里拉起来。
  瘦弱的身躯撞上他胸前的铠甲,吓得倏然红了眼,侧眸看到男人右手握着还在滴血的剑。
  哽咽地问:“可以别用剑吗?我怕疼……”
  声音轻颤,泪珠滚落。
  帝王的心狠狠纠在一起,随即将佩剑丢到地上。
  粗粝的手指拂去她脸上的泪珠:“不让你疼,别怕。”
  桑芸心担心地看向桑晚,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
  感受到帝王带着薄茧的指尖。
  桑晚僵硬地半抬起头,这才近距离看清萧衍之的模样。
  冷峻无情的脸上,丝毫没有温度,眼底的神情却异常炽热,让人难懂。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还被他半圈在怀里,登时红了脸,却也不敢挣脱。
  她吸了吸鼻子,慌乱错开他炙热的视线。
  “……我会死吗?”
  “不会。”
  萧衍之的回答掷地有声。
  他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显然,女孩没有认出他。
  谁会将晋国帝王,和五年前那个来朝贺,被按在地上挨鞭子的少年联想在一起呢。
  萧衍之不想吓到她。
  余下的几位公主神色各异。
  锦衣华服,珠钗环佩,即便是清晨宫变,也整理好了衣冠,只是现在哭得略显狼狈。
  可偏偏,帝王拉起了粗衣布衫的桑晚,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元德清小心翼翼地捡起帝王佩剑,用绢布一点点拭净。
  从皇帝还是皇子时,元德清就一直跟着他,现在自然做了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
  可这么多年,他还从未见过陛下这般。
  帝王佩剑,说丢就丢。
  萧衍之看了眼元德清身侧的安顺:“带桑姑娘去偏殿,小心伺候。”
  安顺俯首:“嗻!”
  桑晚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萧衍之:“你不会有事。”
  “谢……多谢陛下。”
  待脚步声远去,桑晚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
  萧衍之才缓缓转身接过佩剑,“削下皇子首级悬挂城门,再将皇后押送过去。一日不见太子,便斩一指,朕只给他十天。”
  一双手,十指连心。
  桑慧月跪坐在地,狠狠抖了抖,仓惶向萧衍之爬了几步,求饶不止。
  还没靠近,就被侍卫拦住。
  养在深宫中的女孩,哪里见过这般血腥场面。
  这种时候,也不难看出她作为嫡长公主,曾经风光时的张扬。
  即便哭散了发髻,也抽噎质问:“皇兄出逃,与我母后何干!”
  萧衍之淡漠地看了她一眼,成王败寇,哪里还有叫板的资格。
  “不若等她十指斩完,换你上去?”
  桑慧月怔愣住,无措摇头,嘴里喊着不要。
  男人居高临下俯视她,轻嘲:“你猜桑烨会不会现身保你?”
  桑慧月不敢赌。
  嘴里重复念叨着不要,捂着耳朵拼命向后躲。
  她想远离萧衍之这来自地狱的声音。
  桑烨是太子,也是南国皇族仅剩的男丁。
  皇后母家为保太子上位,私下养了一支精锐。
  送美人进宫魅惑圣心,导致南国帝王忠奸不辨,闭关锁国,多年的建交功亏一篑。
  近几年,南国兵力孱弱,从上到下,全是蛀虫。
  只是和晋国关系最差的边境小国当属北狄,却不想萧衍之御驾亲征,一路南下,直通南国。
  建昭四年,晋国新帝萧衍之登基的第四个年头。
  铁骑踏破了南国皇城。
  自此只有南都,再无南国。
  第2章
  桑晚默不作声,耳垂殷红。
  揉了揉发酸的鼻尖,回想方才撞上他铠甲的瞬间,轻咬下唇。
  她们这些人的命运,终究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心下隐隐担心起二姐姐来。
  偏殿明显被重新打扫过,门侧立侍了位婢女,比桑晚略高半个头。
  见安顺带人过来,向前两步福礼。
  “奴婢锦书,侍候姑娘。”
  桑晚有些不知所措,稀里糊涂地被迎进去。
  这里是勤政殿的偏殿,但父皇的痕迹都被一扫而空,明黄色的绸缎皆被撤掉,换上了一水的烟蓝色。
  流水的膳食送入殿内。
  锦书细细打量桑晚,难免好奇,不禁多看了几眼。
  “姑娘先用些。”
  萧衍之登基后,御前殿内伺候的几乎不用宫女。
  却在半年前,悄无声息地让元德清暗处选人,从生平到年岁、面貌,最终只留下锦书和珠月二人。
  陛下登基四年,宫妃都是太后一手操办选了几人,两人关系不睦已久,萧衍之亦从未踏足后宫。
  而锦书,则是唯一一个,陛下亲征南国还带走的宫女。
  宫里都在传她能获此殊荣,兴许回来就该翻身做主子了。
  可他们不知道,冷血无情的帝王,只是有了不远万里也要保护的人。
  殿内除了锦书,安顺也没离开,在门口立着,目不斜视。
  听声音,是位公公。
  桑晚沉默着点了点头,却是十分谨慎。
  桌上并没有太多油腻荤腥,摆放精致,最鲜美的大抵是那一小盅老鸭汤。
  虽是公主,可这样的待遇,却是她从未经历过的。
  晋国是中原大国,规矩严明。
  许是看出她的不安,锦书一道道为她布菜,试探着她的喜恶。
  这些年来,除了林娘娘没人对她好。
  桑晚不懂拒绝,也对这突如其来的侍候显得很不习惯。
  没吃多少,便压下胃里不适,委婉地说:“锦书姐姐,我吃好了。”
  锦书没料到桑晚会这
  般唤她,筷箸微顿,应了声。
  随后看向安顺。
  安顺忙出去叫人抬热水。
  桑晚这才发现,屏风后已经放了一个浴桶,顿时警觉起来。
  热水放好,殿内只剩锦书一人,大殿门已然关上,透过窗户还能看到安顺在外立侍的背影。
  桑晚抿唇:“我、我可以自己洗的。”
  锦书过来,一点点解开她身上的布衫。
  轻声安慰:“姑娘别怕,这里很安全,奴婢伺候您沐浴。”
  待褪到只剩一件小衣时,桑晚捂着胸口,无声拒绝。
  咬着唇,眼里噙了泪水,让人好生心怜。
  锦书心下颤动,又怕帝王怪罪。
  为难道:“那奴婢在屏风旁,等着姑娘可好?”
  见锦书做出让步,桑晚点了点头。
  这才向屏风后走去,缓慢跨坐进浴桶。
  身上的小衣还未褪下,锦书在屏风一侧劝了几句,这才接走桑晚递出来已经浸了水的小衣。
  里面响起淅淅沥沥的声音,水汽氤氲。
  透过屏风的薄纱,能隐约看到姣好的身材。
  纤细的腕子略过脖颈,虽不受宠,但到底是皇宫里长大的公主。
  肤若凝脂,容色绝佳。
  水声渐小,就连呼吸都弱了几分。
  不多时,突然传来不小的呕吐声。
  锦书忙探身看去,桑晚扒在浴桶边沿,将方才的吃食全吐了。
  “姑娘!”
  浴桶内热气腾腾,桑晚只觉胃里更加难受。
  终是没忍住,浪费了那一桌珍馐。
  见锦书满脸担忧,桑晚沉默一瞬,小声道:“对不起……”
  锦书用宽大的巾帕裹住桑晚,将她带到寝殿。
  “奴婢只是伺候姑娘的宫女,但姑娘吐的是御赐膳食,您还是同陛下亲自说吧。”
  听到是御赐,桑晚面容僵硬。
  任由锦书给她换了新的衣裳,看样式,像晋国那边的装扮。
  同殿内新悬挂的绸缎一样,都是极淡的水月蓝。
  寝殿外脚步杂乱,听动静是下人在处理屏风后的浴桶,和她吐出的秽物。
  长发如瀑,桑晚困极了。
  合着衣裳,在软榻上渐渐睡去,脸颊还带着刚出浴的红晕。
  桑晚睡得很不安稳,好似陷进一个满是雾气的林带,四肢都被藤蔓缠住,挣脱不开。
  过了很久,雾气才渐渐消散。
  梦里的她用尽全力挣开藤蔓,也终于疲惫地睁开了眼。
  天色已暗,室内燃了火烛。
  身上的外衣被褪去,在锦被下裹得严严实实。
  桑晚想,她还从未睡过这样柔软的床榻,许是这层原因,才让她陷入那样奇怪的梦中。
  浑身虚软无力,坐起身后才发现床榻前的薄纱已被放下。
  透过帷幔,隐约看见锦书跪在寝殿中央。
  “锦书姐姐?”
  锦书抬眸,眼中似有惧色,朝她扣首作揖。